污水厂发恶臭影响数万人 民居塑料门被腐蚀发黑
经过污水处理厂时，骑车人掩鼻而过
污水处理厂（图左）与居民区（图右）仅一条马路之隔
虽然四季青污水处理厂怀疑恶臭是化工企业排放超标污水所致，但安邦公司却坚称，他们并未超标排放，图为安邦公司的污水池
今年4月初，家住淮安市延安西路与北京南路附近的居民突然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恶臭，随后众多网友在当地论坛发帖，表达自己的不满。当地媒体分别在5月16日、18日连续两次报道了此事，并确认恶臭来自北京南路上的淮安市四季青污水处理厂。问题的根源已经找到，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周围的数万居民盼望着恶臭尽快消失，然后，到了6月10日左右，恶臭不仅没消失，反而还更浓了。无奈之下，周围居民再次投诉，热心网友也在网上不停呼吁，希望相关监管部门尽快解决问题。恶臭从哪儿来的？谁是元凶？恶臭对身体有没有害处？虽然调查还在进行中，但相关部门的说法已经有了明显分歧。淮安市环境监察局局长王桂先表示，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企业存在超标排放或者偷排现象，但主管污水处理厂的给排水管理处却称，恶臭肯定是化工企业超标排污，超标污水进入处理厂所致。给排水管理处技术科科长徐成善还提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四季青污水处理厂有两个厂区，南厂负责生活污水处理就一点事也没有，而北厂就是负责处理这些化工企业污水的，结果就产生了恶臭。至于恶臭是不是对人体有害，环保部门则表示，现在还没检测出来。
□记者 王晓宇 方雨薇 文/摄
【现状】
连臭了几个月
最早反映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出现臭味的网帖出现在今年的4月7日，当天，网友“jhzhc”在淮安某地方论坛上发帖称“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路过污水处理厂每天都有一股臭味，有时风大，周围小区都能闻到，大家不知道有没有同感，污水处理厂扩建了，周围空气环境差了，这还不是污染吗？有关部门管管啊！”这个帖子一出来就吸引了近千人的围观，还有网友跟帖进行了确认，网友“肥皂”就说：“天天都有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从4月份开始一直到6月上旬，网友反映污水处理厂臭味的帖子就没断过。其中5月3日晚上，网友“我不是娃哈哈”发帖称：“刚消停没几天，就在现在，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周围，又是恶臭弥漫，天越来越热，想开窗通风都不行。”同时，这名网友还向环保部门提出质疑：“问题源头在哪里？查到了吗？”
6月7日，网友“6715420”的一篇题为《四季青臭味来源——原来真是谋杀》的帖子引来了更多网友的围观，阅读量超过2500人次。该网友将现场描写得相当生动：“延安西路与北京路的交叉口，50秒的红灯，把这里的交通指挥得井然有序，然而，仔细观察后你就会发现，来往的汽车全部车窗紧闭，其他人则屏住了呼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这一刻时间静止了。呕！噗！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浓郁的臭味已经侵袭至人们的神经，于是交通规则已经无人遵守，滚滚人流再次涌动。”似乎每一位经过现场的路人都有一种“夺命而逃”的感觉。网友“sym2217”回复到：“真臭，每次经过都快窒息了，想吐，怎么就没有拿出解决方案。”此时，距离网友第一次发帖反映臭味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月，污水处理厂的臭味依旧在弥漫。
数万人受影响
四季青污水处理厂所在的北京南路，是出入淮安的主要通道，而污水处理厂内散发出的臭味，最近一段时间也成为淮安迎接外来客人的第一道“美味”。
据了解，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始建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是淮安市境内第一座大型城镇污水处理厂，也是目前淮安地区日均处理污水量最大的污水处理厂。目前，改扩建后的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分南厂(扩建厂)和北厂(改建厂)两部分，南厂主要负责处理周边居民的生活污水，北厂则负责处理生产废水，尤其是位于淮安西南化工区的化工污水。今年4月开始发出臭味的，就是北厂。
6月14日上午，记者打车来到北京南路与延安西路交叉路口，在离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大概还有200米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司机告诉记者，这股味道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们每次路过都是关闭窗户，记者刚下车，司机一脚油门一溜烟就走了。
厂门口，右侧的棕红色墙上依稀写着“淮安市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几个字。但不知为什么，字的大部分已经被人抠掉了，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来。厂区大门紧闭，厂区四周种着一圈树，单从外面看，这是个绿化还算不错的单位。难以想象，附近居民痛恨的臭气，正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在污水处理厂对面一早餐店内，店主赵先生一提起这股臭味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凌晨两三点就起来做事了，所以每天从凌晨就开始闻这个味道，厉害的时候，感觉喉咙特别干，头很疼。不仅是这边，我家住在北边大概一里路开外的电厂河小区，味道也很大，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开窗。”赵老板告诉记者，这个臭气不同于化工厂的气味，就是从污水处理厂出来的。赵先生的妻子告诉记者，因为太臭，路人走这边都不停，所以买他们早餐的人都少了。延安西路上几家小饭店的老板也有着同样的抱怨，一位姓李的老板称，已经有好多周围的居民打电话向市里反映了，“我听人说，再不给解决就要集体去*了，上次110还来了。”
记者注意到，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周边小区众多，其中厂区北边居民最多，除了四季青村外，还有恒辉花园、电厂河小区等，粗略估算一下，附近的居民得有数万人，而最近一段时间，居民们几乎每天都能闻到污水处理厂里出来的臭味。
家住附近的胡女士说，每天风往哪吹哪就臭，她家住厂区北边，最怕刮东南风，现在夏天到了，感觉气味越来越大，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只能关紧门窗。夏女士则说，“每天我都抱着孙子四处逛，一往东边四季青那个交叉路口走就不行了，不能走。”夏女士称，小孙子都知道那边臭，到那儿就要捂住鼻子。采访期间，一名戴着口罩的小女孩从面前经过，小女孩说，自己上小学四年级，每天要走到四季青污水处理厂门口的公交站台等车。“太臭了，我妈就让我戴个口罩，等上车离开了再拿下来。”
路人要“蒙面”
记者沿着厂区四周走了一圈，发现最臭的地方正是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北厂区的西北角(后经调查，西北角坐落的正是污水处理厂的进水口和生化池，正是散发气味最大的地方)，巧的是，厂区西北角正处于延安西路和北京南路交叉口，也是人流最密集的区域之一。由于是交叉路口，很多人到了这个地方最怕的就是等红灯，因为在那等待的几十秒时间内，他们不得不多吸上几口令人作呕的空气。
快到中午了，气温不断攀升。可路过污水处理厂的市民一半以上都戴着口罩。一位中年女士告诉记者，自己已经忍受这种臭味很久了，每天上下班必须要从此处经过，没办法，只好戴起口罩，“一个月前开始戴的，能稍微好点吧。不戴的话，臭死了。”
旁边一名戴口罩的男子告诉记者，自己是个大男人，所以之前一直忍着没戴。“4月份那会实在太臭了，也顾不得面子了，只好也戴上口罩。”虽然是6月了，很闷热，但他们说“宁愿热一些，也不想被臭死。”
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南北两个厂区之间夹着一个淮安市粪便处理场，那么周围的臭味是否跟他们有关呢？
谈起臭味，粪便处理场的费场长一肚子苦水。他说，他们就是“替罪羊”，自身也是受害者。粪便处理虽然也有臭味，但周边居民反映的臭味不是粪便处理场散发的。随后，费场长将记者带到他们的操作车间，虽然这里也有一点臭味，但却与记者在污水处理厂附近闻到的臭味截然不同。
为了证明自己也是受害者，费场长将记者带到他们离污水处理厂最近的一座卫生间察看。卫生间里的顶灯、塑料门都已被腐蚀得发黑，抽水马桶上的抽水按钮已经锈迹斑斑。“这些都是今年4月份以来才发生的，当时我们都没在意，随着臭味的出现，我们也赶紧向有关部门反映了。”费场长说，一开始也有人觉得是粪便厂的问题，但后来环保部门查过之后，就排除了他们的问题。
【记者调查】
污水处理厂称设备没问题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污水处理厂突然之间出现恶臭，并且两个月都没解决？
6月14日下午，记者试图进入厂内探个究竟，结果被保安拦住了。在保安室，记者要求采访厂长谢某，一位保安接通了厂长办公室电话，谢某在电话中表示不接受采访，让记者去污水厂主管部门淮安市给排水监管处了解情况。
第二天上午，在淮安市环境监察局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记者终于走进了四季青污水处理厂。记者首先来到污水处理厂北厂区西北角，这里也是附近居民反映臭味最重的地方。刚到污水提升泵房，一股带着浓烈化学产品味道的臭味立刻将记者包围。泵房西侧是一座两三层楼高的沉砂池，污水由城市排污管道进入污水处理厂后，首先由提升泵将其抽到沉砂池，与一般污水处理厂里的污水呈黑色不同的是，这里的污水呈绿青色。站在池边，伴随着池中的绿水翻滚，一股浓烈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站了一会，还能感觉到眼睛有刺痛感。在沉砂池隔壁的生化池内，乌黑一片的液体有一些微小的水泡冒出，生化池边上也弥漫着一股臭味，但明显没有沉砂池边上的味道来得刺鼻。
对于为何污水处理厂会突然出现臭味？四季青污水处理厂生产主
任苏先生告诉记者，厂里最早发现问题是在今年的3月5日，当时用来除污的活性污泥突然变黑，6天以后状况缓解。“当时想可能有化工企业超标排放，但排放污水量不大，所以情况不是很严重，但到了3月中下旬，情况开始加重，4月5日厂里开始发臭，当时整个厂几乎都无法待人。”苏主任认为，导致污水处理厂发臭的原因，应该是化工企业排放了超标的污水。
苏主任介绍，5月份的时候，厂里的情况曾一度好转。但到了6月10日左右，形势急转直下，“一夜之间活性污泥全部变黑，一些有毒物质进来以后杀死了污水处理厂的生化微生物，大量微生物尸体发酵腐烂，就产生了恶臭。”苏主任说，这种变化一夜之间就能发生，但要想再次恢复过来，却至少需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而像现在这样超标污水持续排放，恢复起来就更难了。
苏主任说，在第一次出现臭味后，厂里就组织人对进入污水厂的工业废水进行了多次检测。检测中，他们发现了多种之前没有检测到的化学物质，“除了甲苯、氯苯、苯胺等，前两天我们还检测出了环八硫，这是一种化学生产原料，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对于当地媒体曾报道臭味的主要原因是厂内的曝气设备出现故障，苏主任进行了否认，他说：“之前我们的一台设备确实有点问题，但很快就弄好了，现在我们的三台曝气机根本就没有问题，而且我们用于处理污水的活性污泥浓度也都达标，所以不应该是厂里的问题。”
化工企业称排放达标
那么，是否如苏主任判断的那样，导致污水处理厂产生臭气的主要原因是化工企业超标排放污水呢？
6月15日上午，快报记者走进了淮安西南工业区排污量最大的两大化工企业之一的淮安安邦实业有限公司。
记者看到，安邦公司门口停放着一台淮安市给排水监管处流动监测车。这辆车是在污水处理厂发现问题后给排水监管处特意安排在这里的，车内监测设备可以从厂区外部监控该公司排放的污水情况。
安邦公司的一排生化池中，化工厂的污水正在接受预先处理，而经过预处理的污水，其中的COD指数(即化学需氧量，数值越大，说明水体受污染越重)必须达到国家标准即500㎎/L以下，才能进入城市管网进入污水处理厂再次接受处理。记者看到，处理过的污水在进入城市管网时呈现淡红色，提取的水样微微发黄，但没有明显的味道。
随后，安邦公司的高厂长将记者带到一台实时记录COD的仪器前，这台机器平均两个小时记录一次。仪器的记录显示，最近几天污水的COD指数基本保持在200㎎/L以内，最高的数值出现在4月22日，达到390.80㎎/L，但也在国家限制之下。但在翻阅记录的时候，记者发现了一件怪事——记录仪的数据从2月21日一下跳至4月19日，缺少了中间快两个月的数据。巧合的是，污水处理厂方面说，他们发现污水有问题，恰恰是3月上旬的事情。
记者立刻就此提出质疑，高厂长解释，公司旧的COD在线仪之前出现了故障，所以就换了一台新的。在机器更换期间，数据就没有了。高厂长说，那段时间，虽然在线仪没工作，但他们还是安排了人记录每天的数据。随后他吩咐一名技术员拿出了记录本，记者翻阅了从3月到5月的数据，人工记录显示，这阶段该厂进入城市管网的污水中COD指数都没有出现超标问题。
淮安市环境监察局的一位工作人员15日下午也给记者发来短信证实，安邦公司的COD在线仪今年2月份确实发生了故障，后跟厂家联系更换，直到4月18日才换完，该公司曾就此事向环境监察局提交过报告。
【各方回应】
环境监察局：
没发现超标排放
淮安市环境监察局局长王桂先表示，从4月份接到市民投诉后，局里立即对化工企业进行了排查，但没有发现任何企业存在超标排放或者偷排现象。
那么四季青污水处理厂为何会突然发臭呢？王桂先说：“我们对污水处理厂的所有设备进行了检查，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臭味的出现，是自身原因还是外在原因，还在调查中。”
人们关心的另外一个问题是：这些臭味是否对人体有害？对此，王桂先表示，由于目前还没有能够检测气体的仪器，这种气体检测，一般都需要专业人士用鼻子闻才能定级，而目前省内只有南京有这样的专家，淮安还没有，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些气体的性质。
对于这些气体如何去除，王桂先认为，可以在产生臭味气体的所有水池上方加个罩，在罩内增加设备对气体进行除臭，在罩上方留孔，让一些残余的气味再向高空排放，这样就不会在低空形成如此令人作呕的气味了。不过王桂先认为，目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找出污水处理厂发臭的原因。
给排水管理处：
超标排污所致
污水处理厂出现问题以后，其主管部门淮安市给排水监管处立即进行了调查。据该处技术科科长徐成善介绍，臭味的主要原因是西南化工区的部分企业超标排污，没有对工业污水进行有效的无害化预处理，直接将不达标的工业污水超排或偷排入市政污水管道，从而进入污水处理厂。过多废水的排入“杀死”了污水处理厂的生化微生物，同时还导致了污水处理厂曝气设备因不堪重负出现故障，大量微生物尸体发酵腐烂后产生了恶臭。为何如此肯定化工企业就是罪魁祸首，徐成善说：“我们一共两个厂，南厂负责生活污水处理就一点事也没有，而北厂就是负责处理这些化工企业污水的，结果就产生了恶臭。”
淮安市*：
必须查清污染源
四季青污水处理厂的运营商是淮安同方水务有限公司，该公司行政部长廖德宝称，“虽然初步认为是化工厂排污超标引起的问题，但我们也不能就说自己一点问题就没有，毕竟是在我们厂内发出的臭味。但我们的设备都是最近更新的，这些绝对没有问题。”
究竟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廖德宝说目前公司还在跟环保、建设部门协调中，廖德宝也提到，可以在所有污水池上增加气体罩，但至于增加设备的投入，他说还要由当地*来决定，如果由公司出钱，那么就必然要增加污水处理费用，因为公司是经营单位。
就在记者进行调查的6月14日上午，淮安市*会同环保局、住建局等相关部门针对四季青污水处理厂的问题专门召开会议进行研究。记者获知，会议最终形成两个重要决定，第一，要求环保部门进一步加强对向污水处理厂进行预排放的化工企业监管，定期不定期的对这些企业进行抽查。第二要求给排水监管处会同污水处理厂尽快研究拿出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案。
昨天，记者再次前去四季青污水处理厂周围进行调查，发现臭味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附近的居民也称，“最近一段时间，好像不那么臭了。”也有居民猜测，可能是这几天下雨，废水被稀释了。
记者获悉，淮安市*已着手开展调查臭气处置工作。
6月20日，淮安市*召集市住建局、经信委、规划局、环保局及相关企业对四季青污水处理厂问题进行了专题研究。会上要求：1、淮安市环保局负责邀请专家在一个月内拿出科学鉴定处置方案，查清污染源，查清责任；2、市环保局、经信委负责加大对周边工业企业的监管，确保污水达标排放。3、淮安市住建局和四季青污水处理厂负责查清厂里污臭原因，近期采取有效方式除臭或减轻影响，同时拿出加盖玻璃罩及搬迁整治等可行性方案。
【专家意见】
根据水样就能找出元凶
南京市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副院长卜现亭认为，有毒物质杀死污水处理厂的微生物，然后导致发臭，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污水处理厂的解释从逻辑上讲是说得通的。根据记者的描述，卜院长觉得，既然污水处理厂的污水在还没有经过生化处理时就发出臭味，就说明问题的源头在这些污水中。
而根据卜院长的了解，淮安市西南化工区企业较多，相对较大的两家安邦和华尔润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有可能是一些小企业排污出了问题。卜院长建议，可以沿着城市管网进行逐一排查，另外可以提取进入污水处理厂的最初水样，分析这些污水中的化学成分，然后根据这些成分去寻找生产厂家，提取这些生产厂家排出的水样，两者进行比对，最终肯定能够找出“凶手”。只有源头得到有效遏制，臭味才能最终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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