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明席地而坐 为我亲手改稿
他是霸气外露的“康熙大帝”,他是外交才子“顾维钧”,他是深情款款的“陆焉识”……他是陈道明,诸多人口中的“著名表演艺术家”、心目中的“男神”。
不少同行可能会“嫉妒”我——一位“男神”昨天与我席地而坐,亲手给我改稿子!
他是霸气外露的“康熙大帝”,他是外交才子“顾维钧”,他是深情款款的“陆焉识”……他是陈道明,诸多人口中的“著名表演艺术家”、心目中的“男神”。但经历过他亲手改稿的我知道,他对自己身份的界定从来只有一个:演员。
说起陈道明为我改稿的故事,还得先从委员报到的那天说起。
3月2日,陈道明委员下午四点半急匆匆走进昆泰酒店驻地报到,黑墨镜、黑夹克、黑背包、黑棒球帽,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记者蜂拥而上,我也在其中。尽管陈道明并未回答大家的提问,但是态度是谦恭有礼的,不停地向记者说“谢谢”“辛苦”,和我握了一下手就匆匆离开驻地,从来到走也就5分钟。原以为这可能最后一次对话,可没想到竟是一个开始……
参加政协无党派分组讨论会之前,就已经有老记者给我打过预防针:陈道明在讨论会上几乎不发言,也很少接受媒体采访。
不过5日那天,我还是来到了无党派的讨论会场。陈道明果然没有发言,但却起身离开,到外面接受一家媒体的采访。我也赶紧跟过去,想蹭着采访两句。让人颇感意外的是,那天陈道明兴致很高,从家庭暴力谈到文化现象,从电影票房谈到电影烂片,从分级*谈到文化自觉,从娱乐文化到主流文化……一直谈到会议结束,其他委员都吃饭去了。
近一个小时的采访,陈道明对一些敏感的问题从不回避,但你能感觉到他的严谨和认真,“这个问题我没有体会可能说起来不客观”,“这个片子我没有看过所以不好评论”。但他也不会断然拒绝你的追问,“如果出现这样的问题”,“有的问题我可以理解”,他会以一种负责任的态度说一些话。
这和我有时从网络上了解的“陈道明怒斥记者”“勃然大怒”“呛声记者”,仿佛说的不是一个人。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个有真性情的人,但绝非无礼之人。
采访完毕,记者们也都散了。我和另一个记者追上了在等电梯的陈道明,想问他要个联系方式,说稿件写出来希望能够‘把把关’。其实当时我内心的独白是:要到电话还怕采访不到你?
可“男神”的手机号哪有那么好要的。“我平时不怎么接电话。”陈道明拒绝了我,但理由也很充分。“不过,我很欣赏你们,能够尊重我们被采访者。我可以给你一个工作人员的电话,把稿子发给他,我会第一时间反馈给你们。”
当天我连夜写完陈道明的采访,却陷入纠结之中:如果不发,其他媒体肯定会抢发;如果没有让陈道明看过就发,我就食言了。在采访过程中陈道明的严谨认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最后还是决定让他看一眼。
两会期间,我的驻地在铁道大厦,而陈道明的驻地在遥远的北京昆泰酒店,地处东北5环边。害怕堵车,不到7点我就乘车出发了。真是穿越大半个北京城去采访啊。
早上一查新闻,果然已经有媒体发稿了。标题耸动,被冠上了《陈道明谈“媚娘剪胸”》。不过我倒淡定了,原来他们走这个套路的,那和我不是一个路子。我一开始定的题目是《电影人得有起码的文化自觉——政协委员陈道明谈当下影视怪圈》,不过考虑到话题性,又被改为《票房是衡量一个国家电影水平的唯一标准么?》。
上午一直在拨陈道明给的那个电话号码,但却被呼叫转移,直到下午发短信告诉我,他才下飞机恐怕难以及时联系上陈道明。我只好拿着打印出来的稿子,匆匆赶到政协无党派分组讨论的会场,把稿子交给了正在开会的陈道明。
陈道明看到我,笑着点点头,把稿子接过去开始逐字逐句修改。我回身想找把椅子坐下,却发现都已经被占满。我就随便找了块空地席地而坐,打开电脑一边记录委员发言,一边等稿子。
忽然,我感觉有许多目光向我这个方向投来,还没缓过神,陈道明就一屁股坐在我边上了!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改好了就叫我过去嘛,坐过来算怎么回事?不过,看到陈道明在稿件上改动了不少地方,打算认认真真和我探讨一下稿件问题,我也就没有太过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这个标题我想改成《做文化的人首先要有文化自觉》,你看合适么?”陈道明很认真地征询我的意见。“嗯,我原来的题目也是相类似的,但是可能编辑考虑到要和时下热点结合就改成这个了。”我解释道,但当时我内心的独白是:冲你这股认真劲儿,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我们才探讨了一个题目,就听见旁边“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我忘了在场还有十多位记者呢,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到大明星席地而坐,本身就是个有趣的新闻,害得我被“连累”。
“陈老师,你看你,我今天都没有戴隐形眼镜、没化妆,都被拍去了。”我埋怨道。“咳,没关系的,咱们还是看稿子吧。”陈道明笑着说。
回到稿子上,有一些加的字我认不清楚,他就一字一字念给我听。而发现我们俩坐在地上看稿子的人越来越多;不光记者,连一些委员也拿出手机拍照,崔永元更是掏出了他的自拍神器。看到崔永元在拍我们,不少人又开始拍崔永元,会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削除名人效应,‘削除’这个词不好,还得斟酌一下。”陈道明站起身来,走到座位前拿起笔开始改。我赶紧站了起来。等陈道明走回我身边的时候,那句话已经变成了“不要过度夸大名人效应”。
“我知道你是新华社的记者,我很重视你们这种大媒体发出的声音,所以对于这个稿子,我们是否可以再多交流一下。”陈道明很有礼貌地向我发出邀请。我能拒绝“男神”的邀请么?不可能呀。“好呀好呀好呀。”我心想,但我表现得相当淡定:“好的,没问题。”
不过站在会场中间讨论太过扎眼,“还是去外面说吧,不要影响别人。”陈道明带着我出了会场。“我得给你找一个沙发,至少是能让你坐着打字的地方。”陈道明很贴心地四处打量。
不过有沙发的地方大都坐着人。我们只好往走廊深处走去,直到尽头都没有沙发。“那就这里吧。”陈道明在一面明亮的大玻璃窗前停下了,又坐在了地上。我们两个就这样坐着走廊的地摊上开始又一轮的逐字斟酌,梳理逻辑。
我发现他把我文中的一些修饰地成份删掉了,比如“情绪有些激动地”“语重心长地”。我问他为什么删掉有现场感的东西,他说,“我又不是在表演,咱们就实实在在地、简单地用‘说’就好了。”
我又问他为什么身份介绍中的“知名表演艺术家”替换掉,他说:“我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就是一个演员,演员这个身份就挺好的。”
我们俩曾一度纠结在“就像GDP不是衡量一个国家发展水平的唯一标准一样,票房也不是衡量一个国家电影水平的唯一标准”这句话的表述上。“我能确定票房不是衡量一个国家电影水平的唯一标准,但在经济问题上我不专业,所以要拜托你把关,我关于GDP的想法是否准确。”陈道明说。
“‘我所怀念的文艺时代一去不回了’也不要了?”“不要了,这又不是我的个人回忆录,而是在探讨现今的文化问题。”
改完稿子,我们并没有进行什么闲聊。“题目你再斟酌一下,自己做决定吧,你要是觉得我的题目不好,就改成你满意的吧,辛苦了。”陈道明在走进会场前叮嘱我,然后就进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我把稿子发完了,最后题目还是用陈道明自己改过的。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我打电话请示了后方编辑。“还是用他自己改的题目吧,以示尊重。”后方编辑说。
看着被陈道明改成“大花脸”的稿子,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忽然想为这次难得的采访经历留下些什么。趁休会间隙,我又找到陈道明,请他在他亲手修改的稿件上签下了大名。
尽管我喜欢陈道明的表演,但我以前我并不是他的粉丝。不过,在当下这个浮躁的社会氛围里,遇见这么一个做事认真、平易近人的演员还真是不容易,不能不承认他有一定的人格魅力。
别以为我就要“路转粉”了,因为我很赞同陈道明那天采访时说过的一句话:“记者都是喉舌,是无冕之王,不要把自己放在粉丝和观众的位置上,今天一窝蜂地追这个片子,明天一窝蜂地捧那个人。只这样做的话,你们就是小看了自己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