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自认比程蝶衣幸福:演员应千变万化
张国荣童年照
张国荣和毛舜筠
张国荣和谭咏麟
张国荣10年祭,纪念活动纷至沓来。林夕曾在歌词中写道:“路已难辨,旧居都改建,但那怀念,开枝散叶蔓延;物会磨灭,事不可改变,逝去年代,清晰往事可见。”时间带我们从往事的窗口追寻张国荣和那个陨落的巨星时代,那个艺术堪比生命、多元共生、璀璨如梦的年代。最好的时光一去不返,旧爱总是最美。面对如今时代这过于繁华的荒诞和过于喧嚣的孤独,“永别”这个字眼,远比想象中更为哀恸。于是,尽管最好的时光随着张国荣的10年祭越去越远,他却愈发在遥远静谧的星空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我的童年时代没什么快乐的事情。”
在香港80至90年代最成功的演艺明星中,无论是成龙、周润发,还是周星驰、梁朝伟、刘德华……几乎都是家境贫寒,甚至无以谋生,才加入各种各样的训练班,进而入行演艺圈,而这些人的成名之路也几乎是他们的成长之路。但张国荣却不同,出身于富贵家庭,受过大学教育,以留学生身份入行,他似乎一开始就与香港本土流行的草根文化格格不入。
“一个靓仔,拿一首7分多钟长的英文歌《American Pie》来参赛,虽然他唱得好,但是谁能等他唱完?我叫他停,他却说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坚持唱了3分钟。”香港资深音乐制作人黎小田回忆张国荣参加“亚洲歌唱比赛”时的情景说。1977年,张国荣花5元钱,乘坐轮渡到丽的电视台报名,算是赶上了选秀的早班车。
舞台是张国荣的宣泄通道。曾为张国荣主理出版过两本个人写真集的日本作者志摩千岁回忆,在回答“童年时代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这个问题时,张国荣神情黯然,“我的童年时代没什么快乐的事情。”志摩千岁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问下一个问题。事实上,虽然身为香港有名的洋服专家张活海的小儿子,张国荣从小也并未得到多少家庭关爱,在他眼里,父亲是自私且没有责任心的。当年他送张国荣去英国念纺织,似乎有些子承父业的意思,可因为父亲酗酒导致瘫痪,张国荣不得不辍学回港。在口述中,张国荣谈到:“大约6岁时姐姐带我来店里玩,曾被里面伯伯开玩笑地问:‘仔仔,你爸爸有没有带你去饮茶?’”张国荣的回答是:“我跟他不熟的。”
学业中断后的张国荣并不习惯和家人一起住,他想经济独立,所以某种程度上进入娱乐圈也是“生存所迫”。但“从他进入丽的电视台起,似乎就已经注定会有一定时期的不顺。”这是后来很多香港研究学者的感叹。当时的丽的被港人称为“二奶台”,意味着关注度低、名气小,艺人出头很难。但没过多久,黎小田因为选秀节目做得风生水起被无线挖角,在他的监制下,张国荣得以开始自己的歌手之路,推出《风继续吹》后,令其歌唱事业平步青云。
不过直至1984年,专辑《Leslie》轰动全港,一首舞曲《Monica》才让张国荣真正有了当明星的感觉,张国荣被塑造成叛逆不羁的青春偶像,当然,这也非常贴合他的内心。导演关锦鹏在张国荣还未成名时就记住了这个年轻人,他说:“在我的印象里,那个时候的张国荣真的是一个比较骄傲的年轻人,冷着脸,对人、对事业也更冷淡。当时我是副导演,就不懂这个人不红有什么好骄傲。”1985年,张国荣在红馆连开10场个唱,打破了香港歌手初开演唱会的场次纪录。
1.张国荣童年照。当年那个只有6岁的男孩,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对父亲的同事说“我和他(父亲)不熟的”时候,忧郁的性格似乎就注定了。他可以一声不响地躲在一个角落,看着家里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说童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
2.张国荣和毛舜筠。21岁的张国荣曾向毛舜筠求婚,但被一口拒绝。多年后毛舜筠承认“年纪太轻不懂得珍惜”,张国荣微笑道:“那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了。”1999年,毛舜筠邀老友做电视嘉宾,提到张国荣的伴侣:“我是妒忌,因为他,你的那个他,实在是太好了……我明白为何大家都喜欢他,但不明白为何你喜欢他?”张国荣答:“是因为他好……对我简直是说不出的好。”“你认定了他是你的终身伴侣了吗?”“正如你是我的终身……终身的朋友啦、妹妹啦……有了他我很开心,他是blessing,是主赐给我的……”
3.张国荣和谭咏麟。80年代的“谭张争霸”是香港乐坛空前绝后的惨烈一幕。但这毕竟不是他们之间完全意义上的个人敌对,在张国荣的第三部音乐电影《左右情缘》中,还曾找到谭咏麟客串。那一年张国荣加盟环球唱片,与谭咏麟成为战友,媒体觊觎“老对头”展开新一轮“争霸”,但张国荣和谭咏麟全然不动声色,还相聚甚欢。
4.很多人认为张国荣是典型的唯美派自恋者,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靓,用他的话讲,唐生是“鼻梁挺直,五官端正”的脸形,而自己则是一张“缺乏凹凸感的平板面孔”。有一次被电视台主持人逼问,非要说出五官哪里最靓,张国荣说:“神情吧。有的时候,有的光线和角度下,神情是挺靓的吧。”
“演艺界太政治了,待久了发觉自己开始虚伪,不喜欢,所以决定退出。”
《Monica》之后,张国荣的青春偶像形象树立起来,但他的舞曲风在80年代被认为无法登上大雅之堂,这和当时走贵公子气质的陈百强形成鲜明反差。此前张国荣曾和陈百强、钟保罗演过一部电影叫《喝彩》,陈百强扮演热爱音乐的纯真少年,钟保罗是踏入社会的成熟主持人,只有张国荣做起桀骜不驯的学生,演唯一的反派。新晋艺人大多忌讳反派角色,生怕“一入***门深似海”,但公司要重点捧红陈百强,张国荣只有听命配合,直到在歌坛走红后,才有机会出演正面角色。因出演这部电影,三人号称“三剑客”,不过命运的际遇令人唏嘘,年仅35岁的陈百强因误吸药品导致昏迷于1993年过世,而钟保罗1989年因赌债缠身跳楼身亡,终年只有30岁。
1986年底,和华星唱片约满的张国荣已是各家公司争抢的对象,而彼时也是谭咏麟和张国荣在奖项竞争上最剧烈的阶段,《禁色的蝴蝶》作者洛枫回忆说,当时每个香港家庭中似乎都有一个人支持张国荣,另一个支持谭咏麟。在1987年张国荣拿下全年销量冠军大奖、十大劲歌金曲金奖两项至高荣誉后,“谭张争霸”也达到g.c,并在1987年初的“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全面爆发,成为香港乐坛空前绝后的一次惨烈对抗。
那晚张国荣的《有谁共鸣》获得十大金曲的金奖,伦迷从他一出场就嘘声不止,全场乱成一团,而张国荣微笑着唱完《有谁共鸣》后,还在间奏时从容说道:“有些人取得成就只需要很短时间,有些人要得到一些东西就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不过至少我一直用心去做,今天才能够站在这里。”典礼结束后,双方歌迷在场外开战,张国荣的车被划得稀烂,被困场内6小时没脱身……
张国荣说自己有两怕:一是绯闻,二是阿伦(谭咏麟),因为那些煽风点火的话让他既尴尬又无奈。情势之下,谭咏麟宣布此后放弃奖项,伦迷都把矛头指向了一枝独放的张国荣。曾经有媒体报道,一个歌迷每天都要在张国荣家门口放置恐吓信,甚至会有花圈、冥钞、蟑螂送进家门。
“香港人思想狭窄,他们喜欢一位艺人,不只喜欢他的造诣,还要包括他的私生活、家庭伦常道德等各种因素……演艺界太政治了,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待得久了,发觉自己开始虚伪,说话也圆滑了,不喜欢,所以决定退出。”在内地首次出版的《盛世光阴 张国荣》里有这样这样一段话。1989年,33岁的张国荣宣布退出歌坛。
张国荣的经纪人陈淑芬曾描述过张国荣的爽直,“开始别人跟我讲,我都没有当真。后来当了他的经纪人才知道,原来他真的什么都敢说,而且经常不分轻重地乱开玩笑。甚至每一次采访,我都要到他的身边,叮嘱他,以防在记者面前又说出什么孩子气的话来。”
张国荣开了33场告别演唱会。佣人回忆:“那晚场面好动人,那天很冷,我拿了大衣在后台等他,结果周润发同我玩,死捉住我不放,我都未来得及,Leslie一支箭般冲落台,含住满眼的泪,上车就走了。”后来张国荣剖白:“当时我怎能不伤心,那次的演唱会录像带,我一次都没有看过。”
1.《白发魔女传》片场照。林青霞比张国荣大两岁,所以试装时张国荣夸道:“姐姐你好靓啊!”林青霞笑道:“哥哥你也好靓啊!”“哥哥”就此流传开来,后来张国荣说“哥哥”是《倩女幽魂》时王祖贤叫起来的。李碧华说,“哥哥”让从小生长在亲情淡漠的大家庭的张国荣有“亲人的感觉”。
2.张国荣几乎与所有合作过的伙伴都能成为好友,对后辈他更是悉心指导。袁咏仪、周慧敏、张柏芝、莫文蔚、梅婷、宁静、黄磊都表达过对张国荣的感激。在《左右情缘》里,张国荣不仅教张柏芝怎么看镜头,哪里有灯光,还示范全套引诱动作给她看,此后张柏芝在慈善义演中受伤,张国荣将佩戴多年的护身符送给她,朋友劝阻说会妨害他本人,但是张国荣不听。一年后,张国荣去世,张柏芝提起此事泪如泉涌,说:“这个符我会一生都戴着……”
3.《金枝玉叶》时期的张国荣和刘嘉玲。戏外两人是好友兼牌搭子,张国荣常去刘嘉玲家打麻将,更少不了拿她和梁朝伟开玩笑,例如他会把家明和玫瑰的亲密合影塞给刘嘉玲,说:“摆家里!别让他以为你就他一个,你也有国荣呀!”
张国荣和钟楚红。《纵横四海》完成后,钟楚红与朱家鼎完婚而退出影坛,她亦曾经营古董家具店,1996年市道不景气,张国荣还出手相助,以70万港币的高价向其买下一把古董椅作为演唱会道具。
陈凯歌为《风月》片场的巩俐、张国荣讲戏。巩俐特别赞赏张国荣的台词功夫:“我们可能觉得说一段普通话台词不算什么,但是张国荣是香港人,普通话不那么好,但剧情经常需要他一大段台词一个镜头下来……整天都会看到他捧着剧本在念。”事实上,张国荣颇具语言天赋,对待菲佣,他对她们说的都是对长辈用的规范敬语;他在法国旅行时曾用法文把无良小贩驳得服软;在上海拍了几天戏就学会了上海话;他还是一个能讲一口京片子的港星。
《春光乍泄》。香港记者八珍曾撰文:“拍床戏之前梁朝伟就同张国荣事先声明:不要大力撞他的牙,因为原来伟仔前排牙是假的,怪不得这么整齐啦。不过,拍这场戏时哥哥故意玩伟仔,每拍完一次哥哥就用***人糖似的淫笑‘嘻嘻嘻’地望着好似被人***完后的梁朝伟。”另一篇报道说得更明白:梁朝伟在拍戏时极度紧张,所以张国荣想方设法活跃气氛,甚至要来个率先垂范:“你看你看,我已经除衫啦。”
“走在街上分分钟会被打死!”
不过生活总是充满变数,在张国荣告别演唱会筹备期间,他结识了声誉鹊起的王家卫,后者请他客串《阿飞正传》,本想利用演唱会前的一个月出演,但该片一直拖到1990年初张国荣出走加拿大,电影开拍时,王家卫不得不急请张国荣回来。这个时候从客串升级为主演的他还不清楚王家卫的工作方式——与张曼玉床上缠绵一个镜头重拍了47次,这是张国荣电影生涯中NG次数最多的纪录,而直到过关,他也不知道前46次不妥在哪里;当然,那时的张国荣更不知道《阿飞正传》对他的意义——此前他更多地被看做一名歌手,虽然已凭《烈火青春》《英雄本色2》《胭脂扣》有过三次金像影帝提名,却一直未能获奖,但这部近似“遗腹子”的作品却让他实现夙愿,亦完成从歌手到演员的蜕变。
张国荣初涉影坛是在1978年,那时他刚刚以亚洲歌唱大赛亚军出道,某天,有制片人邀他扮演贾宝玉,张国荣曾说最爱看《红楼梦》,但懵懂少年哪会知道这部名为《红楼春上春》的电影其实是《红楼梦》的三级“咸湿版”,当时李翰祥式的风月片红遍香港,部分制片人试图将《红楼梦》以风月片形式包装大赚一笔,而这一切张国荣直到开拍后才知晓,但合约已签,如果不怕,“走在街上分分钟会被打死!”
香港人有句俗语叫“连张国荣也要熬十年”,与他多次合作的翁静晶甚至用“惨无人道”来形容张国荣所受的对待:“由相识的这一天开始,直至往后的每一次合作,看着他所受过的欺负、屈辱,真是非笔墨所能形容。”她所目睹的最惨事件发生在1983年版电影《杨过与小龙女》片场,两个年轻人整日被武师呵斥,一次吊威亚,武师不知是否有意装错角度,翁静晶和张国荣缠在一起撞向石柱,张国荣当场头破血流,翁静晶也擦伤手脚,武师大骂两人是笨蛋。同样的事发生几次后,还是张国荣机智,去拜著名武术指导刘家良为“契爷”,得到关照才脱劫数,“契爷”在一年后成了翁静晶的夫君。
张国荣一直将1982年的《烈火青春》视为电影生涯的首部作品,80年代初香港影坛青春片当道,代表作《烈火青春》胜在“肉帛相见”,它也为张国荣赢得第一次金像影帝提名。
《阿飞正传》为张国荣赢得金像影帝时,远在加拿大的他并未亲自领奖,而是由周润发代劳。两人的交情在《英雄本色》时就已经很深,事实上,《英雄本色》演员表中排名第一的不是周润发、狄龙,而是张国荣,当年该片正是以他在歌坛的号召力吸引到投资商,但张国荣的角色实在衰到经纪人都强烈反对,但张国荣是个性情中人,看了剧本后热血沸腾,明知“这回死定了,人人都会喜欢小马哥”,最后还是力排众议出演了小警官宋子杰。有场戏是宋子杰在浴室里思维交战、一拳击碎镜子,张国荣在拍摄时真的一拳尽力击去,吴宇森捧着他流血的手,感动得流泪……据说吴宇森为把杰仔拍得惹人厌感到抱歉,所以在续集中着意改善其形象。几个人的情谊还延续到《纵横四海》,吴宇森亲自下厨,发嫂陪逛、采购,张国荣向每个人派送大礼包,刚刚学会足底按摩的周润发整日拉人练手,被牺牲对象几乎都是张国荣,发哥赞他“真是能忍痛,从来不吭一声”。
“老实说,我比程蝶衣幸福多了。”
张国荣小心翼翼地拍着电影,有人却指责他出尔反尔。梅艳芳开解他,“只说不唱歌,又没说不演电影”。事实上,在1991年张国荣退休的第二年,他便在加拿大闷得发疯了。在一次访谈中张国荣说:“刚开始到加拿大的时候,我觉得这里真是天堂啊……但是……原来每朝起床都是这样的……像是在这里等死似的。”也是在这一年,汤臣电影公司负责人徐枫与张国荣接触主演《霸王别姬》事宜,但由于已是永高公司签约艺员,不可随意接拍其他公司电影,为此他去找老板黄百鸣商量,黄百鸣一口答应外借,并将已安排好的其他电影档期延后,而张国荣自此每年都自降片酬接拍黄百鸣的贺岁片。
兴致勃勃的张国荣拎着家当跑到陌生的北京,先前剧组工作人员并不看好这个来自香港的大明星,但后来整个剧组提起张国荣来全是敬佩——贴片不能吃饭,勒头勒到呕吐,沉重的行头一戴一整天,一个字也不肯差地背台词,学习京剧的功架、台步,苦练普通话,拍戒烟戏割坏了手,酷暑中穿着全套戏装,满脸花地连续两天跪在火盆边拍戏以致病倒……连陈凯歌都说对张国荣要求太过分,但他全都照做。即使在2003年年初,重病的他还在唐鹤德的陪伴下去北京拜会了剧组的老朋友。也是在《霸王别姬》后,张国荣开始广泛与内地影人合作,拍《风月》《红色恋人》,他还说:“我很像程蝶衣,也是*地爱着自己的事业,也是一上台就全情投入,物我两忘,但是我不是他,也不想做他,老实说,我比程蝶衣幸福多了。”
时间兜兜转转到了1993年,张国荣与王家卫再次合作《东邪西毒》,两年多的时间里,演员都跑了,谁有空就回来拍几组戏,唯一跟定剧组的只有张国荣。从北京赶到陕西片场时,他坐了21个小时汽车。张国荣曾开玩笑说与王家卫“八字不合”——《阿飞正传》险些坠楼;《东邪西毒》被毒蝎子蜇;到了《春光乍泄》,染上阿米巴病毒病得死去活来,连怎么分配遗产、安顿家人都盘算了。
但两人合作又总能擦出火花。《春光乍泄》美术指导张叔平在访谈中说:“也许因为他太出色的演技,有些人甚至误以为现实中的张国荣就像戏中人一样任性放荡。”志摩千岁也透露,在接触张国荣前,他是个印象中“不轻易接纳别人,过分克己,自我防线坚固得如同禁欲主义者”的人,但实际上,张国荣性格十分直率且从不妥协,而工作中的他又是个让旁人看得心痛的完美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他所追求的理想常是障碍重重,要同理想和与理想存在着鸿沟的现实和平相处,他要奋斗、会受伤、须忍耐,甚至会弄得伤痕累累。但另一方面,身为香港人的他又是个经济头脑一流、临危不乱并速战速决的现实主义者。正因同时具备这看起来有诸多矛盾的性格,所以他时常让人觉得复杂难解,有时精明过人,有时又单纯得像孩子。
曾有报道称,1995年《夜半歌声》的角色宋丹平是为张国荣“度身定造”,无论作曲、唱歌、演戏,还是大胆前卫、万众追捧或经历坎坷,这个人物都太像他。张国荣极为反感:“什么是度身定造?我十分不明白,为什么每当一个演员把角色演得好,别人总说是为他度身定造的呢?”而这段话也多少交代出张国荣在电影奖项上的失意与不被尊重。事实上,张国荣此后出演的《色情男女》《异度空间》等又为他获得金像奖提名,但命运总在和他开着无可奈何的玩笑,张国荣曾8次入围金像影帝,4次入围金马影帝,只有《阿飞正传》一次问鼎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张国荣说,“如果一个人说他不在乎得奖,那不是实话,得奖最起码是对演员的肯定。”但奖项组委会总有一些借口,如“扶植新人啦”,“GAY演GAY,演得好是正常的”。
张国荣说过:“站在舞台的灯光下把梦想带给人们,能做这样的事情的人是被神选中的。我觉得这是一种幸运,把它看作是神的使命,我要珍惜它。”1989年,张国荣在告别乐坛演唱会上身穿一件白衬衫演唱了一首歌曲,紧接着又唱了一首《想你》,将那件白衬衫缓缓除下……以前从没有人敢在舞台上当众除衫,一时间整个红馆热力爆棚,张国荣小小的得意:“性感和色情原只有一线之隔……”不过在2000年的“热·情演唱会”上的男身女相却招来负面报道,经纪人陈淑芬认为这是张国荣患抑郁症的最大原因。
张国荣曾是老烟枪,40岁时下决心戒烟,由于拍摄《烟飞烟灭》,还被授予“全球华人不吸烟大使”称号。2000年,他与唐鹤德深夜牵手逛街被偷拍,他对牵手一事并不紧张,倒是忙着解释当时手里拿的不是烟,而是卷起的戏票。
张国荣和梅艳芳。在许多场合都能看出两位老友的交情深切。拍摄公益片《烟飞烟灭》时,担任主演的梅艳芳迟到,张国荣大为光火,工作人员告诉他阿梅5分钟之后到,他恨道:“她说5分钟就是10分钟啦!”结果梅艳芳迟到了40分钟。梅艳芳是著名的迟到大王,早在拍《胭脂扣》时候就多次迟到,每次都说是肚子疼,张国荣说:“你再说肚子疼我就送你两盒花塔糖吃吃。”梅艳芳面对挤对一点也不生气。
“我认为一个演员是雌雄同体的,千变万化的……”
同样是在1995年,已经退出乐坛6年的张国荣重启音乐事业,复出后的首张专辑《宠爱》引发抢购狂潮,上市之初全港平均一分钟卖一张,全球销量两百万张,连在《新上海滩》片场采访的内地记者都向他祝贺。
1996年12月,他一连举行60场“跨越97”世界巡演,在演唱会中,他将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送给他生命中挚爱的朋友唐先生。有歌迷这样记述当晚见到的一切:“以为《t.q》是‘诱惑’的极致,以为演唱会就快收尾了,等到几近在冗长而越来越有力的鼓点和舞者们及其所能的暧昧的动作中窒息时,我看到张国荣蹬着一双大红色的高跟鞋出现在灯光下……他的眼睛里荡着忘川之水的秋波;他的唇上抹着象征爱与死亡的曼珠沙华的鲜红;他的手指像穿行于竹林中的青蛇般柔软;他指上的钻石像北极星般耀眼;他的身体,他的舞步汇聚了在人间能见的一切诱惑……”
然而,演唱会反映到某些报刊杂志上,就变成了“妖媚”。“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状态我觉得非常之好,”张国荣说。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张国荣甩开了羁绊,他甚至说,“现在的歌都唱成什么样子了?我是回来教他们唱歌的!”紧接着在2000年的“热·情演唱会”上,法国设计师Jean Paul Gaultier为张国荣亲自设计舞台形象和舞台理念,他愈发大胆而彻底:蓄起胡须,绾起长发,西装、裙装、露背装,再加上时而阳刚时而妩媚的肢体语言,他将男女两性不同的性别标志在自己身上融合,将男性被固定了的疆界、甚至僵化的限定打碎。相比电影《胭脂扣》《霸王别姬》《家有喜事》等片中的角色演绎,这似乎来得更直接。不过“扮女人”“贞子现身”等负面报道又接踵而至,香港《明报周刊》时装版主任王丽仪遗憾地说,“怪不得Jean Paul Gaultier都在巴黎做Show发表新作,将东南亚的传媒拒之门外,我们对时装文化是这样的一无所知。终于有国际时装大师肯看香港一眼,首次与我们的偶像歌手合作,我们应该感到光荣和骄傲。”然而,演唱会第三天,Jean Paul Gaultier就宣布再也不为亚洲演员设计服装。
张国荣在2001年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曾谈到他的英文名字,事实上,“Leslie”这个可男可女的中性名字,不但标志张国荣性别意识的取向,同时也浮映了他二十多年来的演艺风格。
“我认为一个演员是雌雄同体的、千变万化的……好可惜香港的市场只是一窝蜂的潮流、一窝蜂的模式,那个不是我的理想。”张国荣说。
英国现代小说家、女性主义者维珍妮亚·吴尔芙在她的名著《自己的房间》一书中强调,人的思想最高的境界及创作意识的极致是“雌雄同体”(男女两性的整体结合)。在维珍妮亚看来,无论在身体的感应还是思维能力的拓展上,最理想的状态就是雌雄两性的共同拥有与融合无间,在雄性的因数中有阴柔的特质,在阴性的元素里有阳刚的属性,这种境界能发挥、补足和整合人类全能的力量。
可惜现实的处境天不随人愿,张国荣的男身女相不断遭受攻击,直到他身死,争议仍未平息。
“不要叫我靓女,我会翻脸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做女人!”“我不是在模仿女人,我是以男性身份去表达衣服是可以这样展示的。”“热·情演唱会”后对负面报道,张国荣愤怒了。解释无力时,他含泪恳求,“不要再伤害我了。”陈淑芬认为,张国荣患抑郁症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些负面报道,很多时候他都介意,却闷着不说。
志摩千岁清楚地记得类似事件带给张国荣生活上的困扰。“助手还是女生做得最好。我第一个助手就是个女生,她非常优秀,我特别满意,可是媒体造了很多谣言,没法继续做下去了,因为那时她还没结婚呢。”接受教训,张国荣改用清一色的男生,“可是最近,他们又在造谣说我用男生助手更令人怀疑,就是说不管我的助手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会被说三道四。”
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
不用闪躲 为我喜欢的生活而生活
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用这首林夕填词的《我》来诠释张国荣再好不过。复出歌坛后,林夕为张国荣打造了大量不同风格的歌曲,而歌曲无论飞扬、妖媚还是忧郁、悲伤,表达的情绪似乎都是张国荣本人的。以至于林夕在悼念文章《四月一日之后》中写道:“可遗憾的是,在最后的五首歌的歌词里,我依然按以往路线在感情世界中唱游,并没有写下一些心灵鸡汤式的歌词。监制曾经提醒我,别写太悲的东西,我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忽略了当时他心境上的需要。我忽然很内疚,写下了那么多勾引听众眼泪的歌词,究竟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
早在1985年,还不到30岁的张国荣在出演电视剧《武林世家》时就称:“每当我从热闹之处回到静寂时,就会产生一个非常强烈的感觉——落寞和空虚,每当夜阑人静时,这种感觉便会强烈地敲击着我,使我不知所措,很怪,真的很怪。”他还说,“我这种个性是天生的,改不了,永远都改不了。”
张国荣还曾与志摩千岁聊到母亲,成名后他在海滨买下高级公寓,想实现多年的愿望,请母亲搬来同住,却没想到两人都住得不舒服,连话都很少说,他为恢复与母亲的关系,每天给她买礼物、到高级餐厅吃饭,但母亲却愈发见外。张国荣落寞道:“母爱是金钱买不来的。”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能够去爱别人。仔细想来,也许我从未真正爱过别人。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在爱着对方,一旦冷静下来后会觉得,自己永远是孤独的。”张国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