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群:是我非我装谁像谁 表演功力不是天生的(2)
李立群
记:你怎样理解“是我非我,我演我,我亦非我; 装谁像谁,谁装谁,谁都像谁”?
李:这句话关键就在演跟装。是我非我,我演我的时候,我已经不是我了,原因是那个“演”,装谁像谁,谁装谁,谁都像谁,发生在那个“装”。
一个小孩,学一个鬼(张牙舞爪做鬼状),这就是在装了,化学作用产生在那个“装”。但是整个一句话很有意思在“是我非我”,就是演的时候像你又不是你,是你在演张飞嘛,是你在演关公嘛,是你在演,可是你又不能说他百分之百是关公,因为你在演他嘛,所以就有那种是与非之间的东西在,那个东西的拿捏就是一个艺术的判断,如果那个艺术判断得高明,那你的东西吸引人。他这句话对我是很有启发的,要言不繁,不啰嗦,一副对联就告诉你了。
演员是一个反省动物
记:你创作过几个成功的相声,后来怎么没有继续做编剧呢?
李:我这个人是好东西我讲完了不会留恋,不好的东西我会把它忘了继续走下去。赖声川还在做,我就没有。
记:当时的创作是个什么状态?
李:《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我们做了半年,我们删掉了四倍的量,留下了观众曾经听过的量。《这一夜,谁来说相声》的时候已经有点经验了,只花了四个月,而且删掉了大概一倍多,就定稿。《*怪谭》是第一次做单口相声,那个我不觉得是成功的,但是我觉得它有它的优点。
记:为什么说它不成功?
李:它定位为单口相声,它就应该让人从头笑到尾,可是有一段,讲到那个无头鬼阿莎力(音)的时候,就开始进入说书。赖声川坚持要说书,我也认为可以,可是我忘了一件事情,你的定位是相声,你从头到尾就要像说相声。
虽然我们说的那段书也不难听,因为我们当时设定的大意,是环境保护,它的好坏来自于人心的振不振奋,颓不颓废,如果你内心已经腐败了,内心已经有一大堆垃圾,你的环境一定是乱的,但那个东西其实出来的不多,所以我说它不成功。
而《这一夜,谁来说相声》和《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我认为是成功的,成不成熟见仁见智。
记:要求太高了吧!
李:你要清楚,不能护短,护短没意义,只会糊弄后来人。后来人太需要知道你的真心话,但是很多*的舞台剧的当家人或者是导演们不愿意坦白地揭露自己或者讨论,他们还是直接间接地说自己多好,我觉得挺烦,我觉得对不起后来人。因为我们以前刚开始搞话剧的时候,就想知道上一代人搞话剧的心路历程,可是看不到听不到,没有资料。
记:男演员的成熟往往需要大量的人生阅历,而你不到三十岁就拿了金钟奖。
李:谈不上好。那个时候有那个时候的优点,那个时候有那个时候的简单,那个时候有那个时候的嫩。那个时候你不是演一个老头啊,你是演你自己的年纪啊,所以嫩是正常的。你永远不能把你自己的艺术判断跟别人对你的艺术判断纠缠在一起,所以你得一百个奖,你可以高兴,但你不能以为你真的好。
演员是一个反省动物。包括最近我在想我的人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跟十七年之痒一样,我也会去想,但不敢多想,因为你自己坦白地想知道自己哪儿好哪儿不好,哪儿对哪儿不对,你花心思了没有?你是不是要重新做人?你是不是要从头做某一件事?你是不是要改变你自己?从哪一点开始,都知道,只是自己要不要去做,自己做到什么程度。我们经常是一个短时间的清醒的守规矩者,我们很难做到一个长时间的清醒的守规矩者,否则,那种人就是孔子。
电视剧是自来水
记:你说你不挑戏,可是如果同时来几个戏,你会怎么选择?
李:很多因素。包括这个人是不是很熟的人。如果他是你曾经患难过的老朋友,那么交情有的时候会取代原则,所以就变成接他的吧,帮忙性质。那如果这三个都是生意、CASE,看时间上哪个对我来讲是有利的,时间上不冲突的就接了。
我说的不挑戏不等戏的原因是我不完全以剧本好坏为主,在我心目里,很对不起,所有的电视剧就是统称电视剧。虽然有的电视剧影响很大,收视率很高,对我来讲,它还是电视剧,它就不是电影,它就不是舞台剧,因为它生产的方式是电视剧。
在我心目中,再伟大的电视剧跟再渺小的电视剧都是电视剧,所以我接它们的时候就不挑戏不等戏。我不认为挑戏等戏就是保护自己,我也不认为保护自己就等同于保护观众,我认为只要你尽全力地去演每一个男一号或男九号,就达到你的任务,你的任务就是这个,我的态度就是这个。所以,长年下来,我并没有看到我因为挑戏等戏而使我的知名度更高,我也没有看到我的知名度更低。
但是三个剧本来了,好吧,除了时间不冲突以外,最有限的时间里面,最可以让我在不紧张的状况下能够拍到什么戏,我就以那个戏为主。还有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哪个戏给的钱多就去哪个戏,这是一定的,不必骗人。这戏明明给你这么多钱你还不要的话,那一定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戏已经烂到你不得不挑了,你已经看到那个戏出去一定是灾难一场,那就不要去拍了。给钱给的多,它是利用你来作为它的摆设或者架构或者什么match销售的名字,如果纯粹是这种作用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一点。
记:电视剧是工业产品?
李:不是,它就是自来水,强迫输入到每一个家庭,你说它重要吧,它就是一个自来水;你说它不重要,没有自来水又怎么行呢?它就是这么个东西。当你身为电视剧演员的时候,努力去改变这一段的自来水的水质,这是我的任务,多少年来就是这样。
电视剧的特征就是以消耗为主,消耗一个演员所有的情绪组合的能力,消耗你所有的表演的体力。当我回*演了我觉得一个还不错的剧团的一个还不错的戏时候,我可以透过拍戏的时间去涂涂抹抹我的表演,把表演中一些长了老茧的地方,重新找到一种凝聚力,一种节制力。
回*演舞台剧的时候,不外乎是希望能够得到一种重新的过滤,得到一次重新的凝聚,再找到自己表演的一种专注力,然后再回大陆消耗。
不要害怕去颠覆自己
记:在你眼中,什么是好表演?
李:撒开了演,不怕对错地演,很松弛地演。我们经常看一幅画,画得非常好,但是经过专家一讲解,这幅画的优点不过就是要好心切,小心。如果这个画家能丢掉要好心切和小心,他的画就又上去一层。
每一个人都是从错误中成长,演坏了不会赔钱,演坏了下次演好呗,不要害怕去颠覆自己,要坦率地敢揭露自己最里面的、最直接的感情。就算你敢,你有没有技术揭露出来?这就要练习,所以总的来讲,就是松弛。
记:你曾说过演戏需要高度的自我控制,控制和松弛不会有冲突吗?
李:任何人演戏都是在进行一个高度的自我控制,而不是一个高度自我忘记。有人说他演戏,演了一个角色,两个礼拜脱不出来,我的判断,他是利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观众我有多投入,这就有点骗人。
演戏的时候是一个高度的自我控制,哭到什么地步不哭了,再进行下面一拍,是经过练习以后,一盘菜一盘菜往外端呢。上菜呢!怎么可以失去控制呢?
只有松弛才可以高度地自我控制,才可以收放自如,如果你不够松弛,你绝对不能收放自如,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