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执笔写了张謇等与袁世凯的“绝交信”
袁世凯的行为让张謇十分气愤,为此他于光绪十年五月,与同在庆军的三兄张詧及朱铭盘联名,给袁世凯写了一封言辞尖锐的长信,斥责他的种种不端。因为他们由此与袁世凯中断往来,故后人将这封信称之为“绝交信”。
光绪七年(1881)四月,时年二十三岁的袁世凯投奔于庆军统领吴长庆之门。其时庆军驻扎于山东登州(蓬莱),而二十九岁的张謇早已是军幕中的上宾。吴长庆念在故交之后收留下袁世凯,并让张謇、朱铭盘等指导他学习诗文制艺。
这袁世凯读书虽然读得痛苦,却在偶尔帮着处理一些军营杂务时露出才干,为此张謇他们向吴长庆进言,使袁世凯在军中获得一个正式差使,一改初来时寄人篱下的食客身份。次年,庆军赴朝鲜平息乱事,袁世凯大显身手,官职也因之升迁,乱事平定后更是负责驻军留于朝鲜。春风得意的袁世凯到了此时,已不把张謇他们放在眼中,甚至做出一些令故主吴长庆难堪的事,这是因为他已看准风向,巴结上直隶总督李鸿章了。
袁世凯的行为让张謇十分气愤,为此他于光绪十年五月,与同在庆军的三兄张詧及朱铭盘联名,给袁世凯写了一封言辞尖锐的长信,斥责他的种种不端。因为他们由此与袁世凯中断往来,故后人将这封信称之为“绝交信”。
张謇像由于信是三人联名,所以这就涉及一个由谁执笔的问题。其实,此事最初没有什么异说,张謇晚年自订年谱,于光绪十年四月记:“吴公调防奉天金州,促往。因由沪至烟台,附海镜兵轮,行至金州,则公已病甚。公自朝鲜分其军三营畀慰廷留防后,自统三营至奉,不两月,慰廷自结李相,一切更革,露才扬己,颇有令公难堪者,移书切让之。”这里的吴公即吴长庆,而慰廷则是袁世凯。所谓“移书切让之”,就是指写绝交信的事。张謇在这儿只说是自己“移书”,甚至连联名的另外二人都没有提一下。此后编印的《张季子九录》,将此信的题目定作《与朱曼君及叔兄致袁慰亭函》,也是以张謇为首的。
1926年张謇去世,同年10月10日《申报》上刊登了这封信,标题却作《朱曼君、张叔俨、张季直致袁世凯书》,改成以朱铭盘领首,想来有其原因。到了1934年郑肇经为舅父朱铭盘刊印《桂之华轩遗集》,不仅将这封信作为朱氏文集的补遗,更在卷首影印了朱氏手书此信的墨迹,以及诸名家关于此墨迹的题咏。其中韩国钧的题跋云:“此朱曼君先生与袁项城绝交书也,人事轮转,卒获藏守,幸矣。袁亦一时之雄,独以轶世才难为人下,诚有负吴壮武耳。当日同处一幕,未尝一时之盛,惜乎其交不终。昔南阳宗士林薄曹孟德而不与交,曰松柏之志犹存,曼君其岁寒之松柏哉?书中张季直昆季皆列名,张刻曼君集,独遗是书,其岂为袁氏讳欤?四十年一刹那,近今披露于世,其亦曼君之幸、袁氏之不幸耶?”
观韩国钧所题,他是明确认定信的执笔者为朱铭盘,而张氏兄弟只不过是列名而已。这个断定影响颇大,如管劲丞先生也有文说“信是朱铭盘的手笔,张謇因为一同具名,《九录》里也照录”云云。直到现今,还有一些学者沿用这个看法。
韩国钧对张謇当年刻朱铭盘诗文集未收那绝交信,怀疑是有意为袁世凯讳避。这话看似有理,但细想还有可商榷处。自从光绪十九年(1893年)朱铭盘病逝于金州,继室赵氏将其遗稿带回,此后赵氏挈孤子投依张謇和范当世,张謇则把朱铭盘的诗文陆续交由翰墨林印书局印行。文集印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名称虽为《桂之华轩文集》,但张謇所题扉页却是“桂之华轩骈文”,而事实上该集所收录者都是清一色的骈文。以此来看,即使认为绝交书为朱铭盘所作,以文体论,也是不合编入的,所以谈不上什么讳避,尽管其时张謇与袁世凯已恢复了交往。
其实,单凭朱铭盘的那个手迹就断定他是执笔者,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因为墨迹并不是致袁世凯的原信,这从信末没有署时和具名就可以看出,所以那个墨迹只是一份朱铭盘的录写件。至于朱铭盘何时、为何录写此信,可惜已无从知晓。
最能说明此信执笔者的证据,来自于张謇的日记。1962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了《张謇日记》,在其第一册的最末,也就是光绪十年末的余页上,有张謇几封信的底稿。虽然字迹潦草、删改痕迹累累,难以遽读,但仔细辨认,其中那署着《与袁慰廷》的一篇,赫然就是这封绝交信!再看张謇本年五月十一日所记:“写与慰廷讯。慰廷向骄恣,至此益甚,故移书切责之。”有具体日期,有底稿明证,说张謇是绝交书的执笔者,就应该无可置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