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会战 真实战斗远比《喋血孤城》电影残酷
“战死的官兵实在是太多了,我所在的营就只剩下了3人,当年战斗的激烈程度远远不止电影里这些,起码要残酷10倍以上!”
抗战中具有重大意义的常德会战被搬上了大银幕,影片名叫做喋血孤城。该片讲述了1943年秋保卫常德的*第74军57师8000多名士兵在师长余程万的带领下与3万日军展开生死对决的故事。作为参与过“常德会战”的长沙籍老兵,常德市德山乾明寺88岁的释来空法师(俗名吴淞)应邀在长沙举行的超前点映仪式上观看了该部电影,并向记者讲述了当年他所遭遇到的惨烈战斗。
参战老兵现在仅剩4人
“在看电影的时候,我的泪水就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这个时候我想得最多的就是我那些阵亡的战友。现在,参与当年‘常德会战’的老兵全球仅剩4个,除了我和另外一个老兵吴荣凯生活在常德外,其他一个在*一个在美国。”每每讲起过去,释来空法师就要把参加“常德会战”的幸存者介绍一遍。
“电影拍摄得很好,也很真实。但有两个地方还是出现了差错。一是电影里有一个镜头,勤务兵向余程万师长报告增援部队26日到。其实,我所在的增援部队是1943年9月27日从驻地衡山出发,经过长途跋涉,于30日6时到达德山的。另一处就是电影里*第10军3师攻打常德汽车南站,其实3师攻打的是德山。”当年,释来空法师就在*第10军3师9团3营。
“我们一到达德山就投入到了战斗之中,战斗异常激烈,阵地被你来我往地来回占领。”释来空法师记得,9团团长张惠民在一线指挥战斗,遭遇日军超低空飞机机枪扫射,“他牺牲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弹孔,血肉模糊的一片。”释来空法师觉得《喋血孤城》“无论演员还是道具、场景都非常到位。”
16岁热血青年投身抗战
释来空法师俗名吴淞,1922年生于长沙市化龙池。1938年10月,日军攻占武汉三镇,威逼长沙。长沙如火如荼的抗战气氛深深地感染了16岁的吴淞,和当时许多热血青年一样,他想到了弃笔从戎。
“我怕家里人不同意,怕他们一劝我我就动摇,就瞒着父母先报了名。”1938年初冬,吴淞在岳麓山下找到驻防在此的部队,经体检、面试和笔试,被录取为上等通信兵。翌日,吴淞请了一天假,穿着崭新的军装去跟家人道别。“邻居们议论纷纷,母亲看到我时并没有做声。”那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吃过中饭,母亲一直将吴淞送到街口,眼里噙着泪水,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并告诫他不能因穿了军装就狂妄自大,待人处事要将心比心。“我这才明白母亲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很难过。我面对着她敬了一个礼,然后马上转过身,因为我怕自己流泪会让母亲更难过。我几步一回头,走出老远后,还看到她站在街口望着我。”
吴淞从军后因为表现突出,一年之内连晋三级。后来,他被保送到*陆军军官学校受训,结业后奉调辖赣西、鄂南以及湖南全省的第九战区第十军。1943年秋,“常德会战”打响,蒋介石亲点第74军57师师长余程万率部保卫常德。57师全体官兵誓死抵抗,但无奈敌我兵力悬殊太大,常德被日军攻陷。11月底,吴淞奉命随第10军驰援常德,经历了他人生中最为惨烈的一次战斗。
很多牺牲的战友被就地掩埋
“300多公里的路连夜赶了4天,一到常德外围没作休息就马上打了起来。”此时的常德城已饱受炮火和毒气肆虐,沦于敌手。吴淞所在的部队攻打德山,协同驻守常德的57师残部与日军展开激烈战斗。“刚作战的时候,我心里还紧张,但是人死多了,就顾不得怕了。杀啊,杀啊,就冲上去了。”
1943年12月11日,常德收复。这时,吴淞发现自己所属的3师9团3营包括自己只剩下了3人。“从德山孤峰岭打到老茅头,我们的部队牺牲了1400多人。”
战后,营长以上的阵亡者用棺材装着运到长沙,“我到长沙那个码头去看过,还只走到河边就听到哭声,码头上摆满了一排排的棺材,亲友家属站在棺材边个个大声痛哭,一些来吊唁的普通市民也都泪流满面。”
事隔数十年,释来空法师说,回忆起当时人们迎接阵亡将士灵柩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心有戚戚。“战死的官兵太多了,棺材和船不够,连级以下的只能就地掩埋,很多战友就埋在这乾明寺后面的山头上……”
“常德会战”历时两个月,中国军队伤亡6万多人,其中坚守16昼夜的57师牺牲8000余人,几乎全军覆灭。蒋介石为阵亡将士亲笔题写了“天地正气”四个字。
每天早上为长眠的战友念经
“常德会战”后吴淞又参加了“衡阳会战”、“长沙会战”等战役,抗战胜利后被提为少校军官。*夕,吴淞毅然放弃去*,返回长沙。“我惟一的哥哥被日本宪兵害死了,我没有其他兄弟姊妹。我走了,父母怎么办?”
解放后,吴淞在亲戚的帮助下在长沙谋得了一个办事员的差事。1959年被错判入狱。1982年,60岁的吴淞刑满释放后回到长沙,靠在私营企业做临时工勉强解决生计问题。
“常德是我人生中生死难忘的关键一站,这里掩埋着很多牺牲的战友……常常,他们的身影会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虽然我的处境也不好,但我可比他们幸运多了啊!抗战期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好多人都不能活着看到今天。”剃度出家前,吴淞经常带上祭品从长沙去常德看望那些长眠在地下的战友。1995年,吴淞求授五戒。1998年,在常德石门夹山寺剃度出家,法名来空。在得知德山乾明寺修复后,他就立即来到了德山乾明寺,与长眠在此的战友朝夕相伴。
“我愿所有的人不要再受到伤害,所以我出家,我念经,是希望没有战争,没有这些残酷的悲剧。我就以这里为归宿,可以与我长眠在此的战友在一起。只要我在乾明寺,每天早上都会为他们念大悲咒,前几年,我念七七四十九遍,现在人老了不行了,我就念七遍。”释来空法师说。
去年秋天,有几位记者到乾明寺采访,释来空法师带着他们在寺后面的山头上转悠了半天,却找不到掩埋他战友的准确位置了。他抱歉地对来访者说:“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埋在这里的烈士都没有碑的,他们都是无名的烈士。”
我还是一个抗日老兵
2005年,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常德市相关部门召开了隆重的纪念大会,并为当地一些抗战老兵颁发了抗日纪念章。
释来空法师也被邀请参加大会。当众多嘉宾作完发言后,主持人问还有没有人愿意上台发言时,身穿袈裟的释来空法师走上主席台,激动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忘记在抗日中牺牲的那些将士……”
临散会时,一位了解释来空法师经历的会议主持人见他胸前空空,便诧异地问他怎么没有获得抗日纪念章。释来空法师解释,自己是在石门夹山寺出家,而户籍还在长沙。
这位主持人听后当即允诺在查证落实后,要为他争取到一枚应该获得的抗日纪念章。
后来,相关部门果真给释来空法师颁发了抗日纪念章。“那天早上,我怕寺庙大门口收门票的不准他们进来,就自己走到寺外面等。”释来空法师描述说,一天上午,一辆黑色小轿车开到德山乾明寺门口,下车的人问:“谁是释来空法师?”旁人一指,那人便走到他跟前,将装着抗日纪念章的红色盒子递给了他。
就在接过抗日纪念章的那一瞬间,释来空法师泪如雨下。“有太多太多的战友没有等到这一天,但是我却等到了这一天。而且,我还获得了抗日纪念章,我还是一个抗日老兵……我是这么想的,所以禁不住流泪。”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