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中的聂隐娘们 真的是女权主义者吗?

《聂隐娘》这个传奇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唐德宗贞元年间,经历“安史之乱”后,唐朝**对地方*已经不能有效节制,只能默认各地藩镇的割据,并试图通过以不同藩镇相互克制的方式来管控各地藩镇,避免某一藩镇坐大,危害**和朝廷的威严。魏博节度使就是各藩镇中*比较庞大的一支,有十万雄兵,管辖五个州;而《聂隐娘》里的陈许节度使刘昌裔*比较弱小,辖下只有两个州,与**关系较为密切,时常受到邻近的魏博节度使的威胁。

故事里,这种威胁变成暗地里的谋杀———魏博节度使派剑道高手、能取敌人首级于无形的聂隐娘去刺杀刘昌裔。而*较弱的刘昌裔也不是凡人,他善于“先知”,算出了聂隐娘的行踪,并派手下前去“迎接”,从而化解了一场性命之难。但纵然如此,刘昌裔和他的手下仍然弄不清楚原来聂隐娘和其夫君骑乘的黑白双驴只是剪纸。类似的“纸驴”或者“纸鬼”故事,在《聊斋》里也有,各位读者可以比较着阅读。

聂隐娘父亲聂锋是魏博节度使田季安麾下将领,不过级别似乎不太高,只是“押衙”,类似近卫部队的校尉。聂隐娘十岁时,一位尼姑忽然出现在他家门前乞食,一眼瞥见了聂隐娘,于是向聂锋讨聂隐娘带走,说要教她练习武功。聂锋自然不允许,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尼姑岂是等闲之辈,她说,老大,您就是把她藏在铁柜里,我也要偷走的。果然,晚上聂隐娘就丢了。

这个开头的不同凡响,让聂隐娘的师父,神秘的尼姑一出场就震慑四方。而聂隐娘的修炼过程,作者并不直接写,而是通过聂隐娘回答聂锋的盘问,间接地说出来。接着的对话非常有意思。问其所学。曰:“初但读经念咒,余无他也。”锋不信。隐娘曰:“真说又恐不信,如何?”锋曰:“但真说之。”因为这是父亲和女儿的说话,要有点父亲的尊严。虽然聂隐娘的剑技已经远超父亲,然而父女之间的基本关系,还不能混乱。只是因为女儿的剑艺太高,而且杀人太简单,父亲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像疼爱十岁小女儿那样疼爱这位十五岁的大女儿了。很显然,我们可以想见十五岁的、已经取人首级很多的聂隐娘,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而是一位眼神凌厉的*杀手。

上面这段对话很简单,父亲问聂隐娘学到什么,她一开始回答说就是读经念咒而已。父亲不信,继续追问,聂隐娘说,真说了恐怕你不信呢。接着,聂隐娘就说了一番让人听了确实难以置信的话来。因为有了之前“真说又恐不信”的铺垫,她怎么说,都合理了。这也是叙事上的一种技巧。

这段自述练功习艺过程,有一段内容非常重要,那就是聂隐娘受命去刺杀一位有罪的“大僚”,却因看到此人逗弄小孩子而于心不忍,没有直接刺杀,而是等到孩子走开后才下手。记得很多描写杀手的香港和好莱坞大片,都有类似的镜头。可见“于心不忍”这一层,天下人内心大抵相同。

这样的“善心”,使得聂隐娘这个人物有了特殊的“人道主义”精神,这种“同情心”却是冷血“刺客界”不能容忍的错误。读到这里,会发现聂隐娘的人物形象进一步丰满起来了。聂隐娘不是六亲不认的冷血杀手,她有人性、同情心、是非观,也因此,她才会是超越普通冷血杀手的女剑侠。侠之所以为侠,是因为有是非观,有大义,有同情心,她的爱与恨,都是有拿捏,有分寸的。

魏博节度使的*范围很大,大约在河北魏州(今大名市)、山东博州(今聊城市)一带,由“安史之乱”头目史思明的部将田成嗣为首任节度使,节制五州。魏博统帅与邻近的各藩镇之间长年互有攻伐,也有连横,在**无法有效地统制的情况下,藩镇间的关系和形势非常复杂。

文中写到,魏博主帅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不和,派聂隐娘去“贼其首级”。这个细节暗示了当时藩镇之间复杂而诡异的关系。那个时代,各藩镇之间分分合合,为利益而血腥斗争,各统帅都着力搜求民间武林高人,以刺杀敌手,其中的混乱可想而知。聂隐娘这个“刺客”人物形象,正是基于这种历史背景诞生的。

小说家金庸也很喜欢《聂隐娘》这部作品,他在为清代咸丰年间版画家任渭长所作的《三十三侠客图》写介绍时,专门谈到了这些作品的来龙去脉。金庸还写过一部篇幅较短的武侠小说《越女剑》,以古籍《吴越春秋》里提到过曾跟白猿斗剑的室外女剑侠为蓝本,写女侠的高超剑艺和“功成名遂身退”的高明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