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讲仁义的一代霸王宋襄公为何却成了千古笑谈

但争霸这种东西,向来是认实力不认人的,要做霸主,老霸主指定没有用,关键一点,还要整个诸侯国的组织鉴定,也就是说,必须要让整个诸侯国承认你是老大。要想让大家承认你是老大,就要靠实力来折服大家,宋襄公有实力吗?有,但是还远远不够。

对于这一点,宋襄公本人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在干掉滕国国君之后,他立刻就挟此威风组织会盟,可是他也清楚,以自己的这点影响力,是远远不够的,要想达到目的,必须要得到一些强国的支持,这时期最强大的国家,已经换成了在齐桓公时期曾与之交手的楚国。齐桓公称霸时代,楚国才是名副其实的老二,在北方诸侯里,也只有齐国有抗衡楚国的力量,而且在和齐国争霸失败之后,楚国多年来一直埋头苦干,发展生产。宋襄公想,为什么不能得到楚国的支持呢,我有在诸侯中的影响力,他有大国的实力,如果我们在一起合作,我的霸主地位,说不定就立刻成功了。宋襄公不但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立刻派人联络楚国,出乎他预料的是,楚国的回答非常爽快,表示愿意参加这次宋襄公组织的会盟,并且愿意以自己的名义,来联络各路诸侯国家参加,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由宋国、齐国、楚国三国牵头,在鹿上举行会议,召开各路诸侯国的会盟。开会的通知发下去以后,有了楚国参与,各个国家都响应了,纷纷表示愿意参加这次会盟。这下宋襄公得意洋洋了,有楚国捧场,有老霸主齐国力挺,有常年当老二的巨大影响力,这次会盟,我肯定顺顺利利地当上盟主!

从当时的局面看,宋襄公这么想也是很有道理的。在齐国内乱事件后,他确实风光了一段时间,在中原大地见谁灭谁。这时候晋国正蒙受内乱,秦国无力东进,中原地区的国家郑国、曹国、鲁国、卫国、邢国,比起宋国来,都是小鱼小虾的角色,至于齐国,连国君都是他扶持上去的,当然也得听他的话,楚国虽然实力强,但他是个外来户,一直不被中原国家待见,他能来参加会议,本身就是中原国家给他面子了,他要是想当霸主,那就是蹬鼻子上脸了。

看似有道理,其实是没道理的。因为宋襄公在这件事情上的最大失策,恰恰就是他的亲兄弟公子目夷的一句话:宋国是个小国,如果要去争夺盟主,是会招祸的。这话确实说到点子上了,宋国当时的国力,根本没有办法和楚国相比,就是和齐国比,也是占了齐国元气未复的光。宋襄公拼命拉拢楚国,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但是他知道的远远不够。宋襄公的如意算盘是,大家怕楚国,如果楚国支持了我,也就等于大家都会支持我,这样我就可以当上霸主了。这个逻辑,是那个著名的“狐假虎威”的故事,但问题是,在这个故事里,没有愚蠢的老虎,反而有宋襄公这个自作聪明的狐狸。

被宋襄公当成“傻老虎”的楚王,就是楚国历史上的杰出国王之一——楚成王。他在位的时期,内修文治,引进中原先进的政治和文化,促使楚国文明化,对外大力扩张,兼并广阔的南中国领土,从个人能力上说,是一个绝对不亚于齐桓公的狠角色。这样一个胸怀大志且能力出众的人,凭什么会听你的吩咐?楚国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宋国,不是因为给你宋国面子,而是楚国一直想努力北进,吞并中原诸侯国,但因为中原诸侯采取了联合抗楚的战略,使得楚国的对外扩张,往北一直很难突破江淮流域,这次的会盟却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楚国的想法,就是要通过会盟,把他们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统统得到,这一点,宋襄公是不清楚的。

所以从会盟的一开始,楚国就注定不会安好心,即使如此,宋襄公本人也是很有机会的,因为会盟的地点,毕竟是在远离楚国本土的北方。楚国人就是再有野心,也不可能把强大的军队全搬过去,但是这里离宋国地盘近,宋国可以很容易调兵过来,所以,只要宋国能够在会议之前做好准备,布置好强大的军队,到时候逼迫楚国就范,貌似还是很有希望的。

但是宋襄公本人,把这个貌似的很有希望,变成了没有希望。公子目夷曾经建议宋国带足军队,到时候以防备楚国人耍花招,但是宋襄公却很高尚地说,那不行啊,我当盟主就是凭着仁义,如果没有仁义,我还当什么盟主。就这样,宋襄公一个兵不带,一个光杆司令去会盟。

事实果然如公子目夷所料,会议上宋襄公刚刚提出要当盟主,呼啦啦地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楚国士兵,当场把宋襄公给抓了。这样一来可坏菜了,宋襄公本人不但被扣了当人质,楚国更大举进攻宋国,眼看着宋国不但称霸不成,连国家都要不保,危急之下,宋国全国上下同仇敌忾,公子目夷带领军民殊死抵抗,硬是打退了楚国人的进攻。后来,经过鲁国和齐国的调解,这次会议选楚成王做了盟主,楚王这才“仁义”了一下,放宋襄公回来。

被楚王耍了一把,按说宋襄公应该梦醒了,但是宋襄公却不干,他认为这次失败,绝对不是仁义的错,而是楚国一时运气好,公子目夷劝说他悬崖勒马,但是宋襄公却说:“楚国的奸诈可以占一时的便宜,但是最后胜利的,一定会是仁义!”

在鹿上会盟结束之后,楚成王做了盟主,但他并不是春秋五霸之一,原因就是这次盟主位的获得,是用卑劣的手段得到的,会议结束之后,归国的各路诸侯们纷纷变脸,不承认楚成王既得的盟主地位,宋襄公觉得形势大好了。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兴兵报仇。

当然,以宋襄公的脑子,他绝对不会有主动进攻楚国的胆量,楚国的国力和宋国之间毕竟差了太多了,楚国我不敢打,楚国的小弟,我总是敢打的,第一个要打的,就是郑国。这个郑国和宋国之间,也是好几代的世仇了,特别是在齐桓公做霸主的时候,宋襄公凭借着老二的地位,经常欺负郑国,郑国早就受够了气,为了不再受气,郑国成为中原诸侯中第一个投靠了楚国的,宋襄公打的就是这个出头鸟,他要通过这场战争让所有人都知道,和楚国人合作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想得没错,但是打起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公子目夷曾经劝说宋襄公说,如果我们要打郑国,楚国必然会援救,到时候和楚国的战争不可避免,我们如果没有打败楚国的实力,就不要轻易冒这个风险。但一心复仇的宋襄公什么也听不进去。

公元前639年秋天,宋国悍然发动了对郑国的侵略战争,按照宋襄公战前的想法,你楚国要是不救援,我就灭了郑国,你楚国要是来救援,我就正好设个包围圈,来一个围点打援。不管哪一种方法,我都是稳赢的。

让宋襄公没有想到的是,楚国却采取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方略,直接“围魏救赵”,进攻宋国的本土,这下战火烧到了宋国境内,原先是宋国要牵着楚国的鼻子走,现在反而变成被人家楚国牵着鼻子走,无奈之下,宋襄公只好回兵救援。

这个时候,关于是战是和的争论再起,当时宋国的大臣们,比如辅佐宋襄公多年的公孙固,就认为以宋国此时的国力,是根本不可能和楚国作对的,就算这一战打赢了,下一战也很可能失败,因为宋国的地理位置外加军事实力,是无法和楚国相抗衡的,所以利用大国之间的矛盾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好的选择,盲目的争霸战争,只会断送了宋国。但是宋襄公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的脑袋里,满是他所崇尚的“仁义”二字,他反复地说,我是一支仁义之师,还怕楚国的虎狼之师吗?

十月,宋襄公率军在泓水列阵,和楚国军队决战。这场战斗,宋国军队机会还是把握得非常好的,当时他们抢在楚国前面抵达了战场,这时候的楚国人,正浩浩荡荡地准备渡河,这正是宋国军队发动攻击的好机会。公子目夷发现了这个战机,连忙要求宋襄公立刻出击,趁楚国渡河的时候发起袭击,将其彻底消灭,但是宋襄公却拒绝了,他认为这时候如果发动进攻,是一种非常不仁义的表现。楚国人渡河以后,紧锣密鼓地排阵,公子目夷一看着急了,他拽着宋襄公的袖子说,如果现在不立刻发动进攻,那么等着楚国人排好阵势,我们就会全军覆没的。宋襄公还是很固执,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礼数,如果敌人还没有排好阵容,我们就发动进攻,这是不仁义的,就算打赢了也不光彩。

就这样宋国大好的获胜机会,就白白地浪费了。楚国在成功渡河之后,立刻发动了进攻,弱小的宋国军队根本不是楚国的对手,彪悍的楚国人一轮冲锋,就把宋国军队打得崩溃了。结果宋襄公本人被包围,幸亏公子目夷拼死保护,总算从楚国人的包围圈里逃出生天,但宋国军队,却因此全军覆没,宋襄公本人也大腿受伤,可谓损失惨重。泓水之战,宋襄公很仁义,后果很严重。宋国的精锐军队在这场荒唐的战役中,几乎全部一次性赔光,宋国这样一个小国,一旦经历了这样的惨败,也就意味着几代都恢复不过来。在宋襄公之前,宋国好歹还能保持一个老二的地位,这样一来,就彻底沦落成弱者了。

可笑的是,即使惨败到如此,宋襄公也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回国之后,大臣们埋怨他不该和楚国打仗,打仗也不该这么个打法,宋襄公却仍然十分嘴硬:“我这是仁义,打仗就应该这么行仁义,比如看到对方头发花白的士兵,就不要抓了,看到对方的士兵受伤了,就不要再伤害他了。”公子目夷听后冷笑说:“打仗就是为了打败敌人,像你这种打法,又有什么意义呢?”宋襄公无言以对,其实他也来不及反思了,就在这场战败一年以后,愤恨交加的宋襄公离开了人世。

在泓水之战后,楚国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灭亡宋国,还是多亏了公子目夷的从中斡旋。公子目夷走访了齐秦两个国家,请他们出面干涉,在两大国的干涉下,楚成王也做出高姿态撤军,也正因为如此,楚国知道了此时中原诸侯还是铁板一块,很难轻易北进。所以,在此后的一些年里,楚国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南吞百越,积累实力上,他真正开始再次北进,应该是晋文公重耳争霸的时候了。

不过愚蠢的宋襄公,在临死之前总算英明了一把,他对即将即位的太子说,宋国现在的局势很不妙,秦国、齐国都靠不住,楚国肯定有一天会再次北上,宋国到那时候将再次面临危险,如果是那样的话,到时候能够帮助我们的,只有晋国公子重耳,他将来一定会成为霸主,也一定会成为宋国的保护者。在之后的晋楚城濮之战中,最后的战局,证明了宋襄公的正确,假如大多数时间他都能保持这样的睿智,他和他的宋国,也不会落到这个结果了。

宋襄公争霸的失败,与其说是一个国家的失败,不如说是一种社会旧秩序的失败,宋襄公所坚持的,依然是西周宗法制社会的旧道德,可是他生活的年代,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期,大家都不按照套路出牌,那么按照套路出牌的宋襄公,也就只能吃亏了。泓水之战的另一个意义是,从此开始,像西周时候那样摆开阵势开练的打战,越来越少了,战争的手段日益丰富,兵法诡道,渐渐成为战争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