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的民国走私和稽查烟土大战 走私者是稽查者
南京国民*成立后,设置了全国禁烟委员会,以厉行禁烟大政。1928年11月6日,全国第三次禁烟会议上,蒋介石亲临训词:“禁烟一事,事关国家社会及民族生存,禁烟委员会务须雷厉风行,破除情面,实地去做。应先从*着手,如在*内有任何人敢于以身试法、吃烟运烟者,*必铁面无私,严厉处置,绝无宽恕!”离蒋介石的讲话不过半月,上海就发生了数量巨大的鸦片走私,是谁有如此胆量顶风作祟?
1928年11月23日,上海《申报》曝出特大新闻。警备司令部侦查队于13日得密报:招商局江安轮将由汉口私运大批烟土,于21日晚上到沪。即派侦探往查,共查获烟土二万两许,即移往小轮运至大达码头,再用搬场汽车运回队部。现已将此项情形呈报警备司令部,再由部电报*核办。同时,该报又刊登了淞沪警备总司令熊式辉致全国禁烟委员会的电文:“南京国民*禁烟委员会张(之江)主席勋鉴:顷接敝部侦查队报告,昨晚在招商局码头,抄获江安轮夹带之烟土二万两,已饬封存,定期焚毁。除令侦查人员严密缉拿,以期净绝根源外,特电奉闻。”
11月24日,上海市*局通过《申报》曝出一则耸人听闻的消息:据属区报称,22日凌晨一时许,有身着武装者三十余人,在大达码头起卸烟土。巡官李存正率警查拿,当以人少,反被掳劫,迄今仍拘禁白云观警备司令部侦查队队部。所有烟土,被武警运往租界,无法阻止。武装运烟,国法何在?应请迅赐查究严办,以严军纪。当日《申报》还登有上海市*局长戴石浮致南京的“十万火急电”:南京分呈国民*主席蒋(中正)、军政部长冯(玉祥)、禁烟委员会主席张(之江)钧鉴:武装运烟,掳劫官警,计邀垂察。刻悉是项烟土,运至白云观后,立即武装向租界运去。当此厉行禁烟之日,发生此种行为,深堪骇异,应迅赐查究严惩,以申法纪。
由上面两则截然相反的报道来看,警备司令部所发的消息,缉拿烟土似极为顺利,而*局的消息中称遇武装运烟,掳劫官警。武装运烟掳劫官警者,显然系指警备司令部方面。
其实这次鸦片走私案的后台是财政部长宋子文。他利用招商局的船只贩运烟土至上海,由蒋介石的亲信、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保护经销。当时蒋桂、蒋冯交恶日甚一日,上海市长张定璠属桂系人物,他从冯玉祥的老部下、禁烟委员会主席张之江处得悉江安轮运烟土到沪的密报后,通知*局长戴石浮缉拿。戴石浮即布置警士昼夜监视水陆码头,21日深夜,当警备司令部侦查队起卸烟土时,*局巡官李存正带着六名警士上前盘查。侦查队依仗人多势众,将李存正等掳去。
警备司令部因天机泄漏,干脆先发制人,抢先播发了查获烟土的消息。同时由市新闻检查处主任、警备司令部方面代表李德钊扣发*局的新闻。市长张定璠怎能心甘就此罢休?便利用掌握宣传工具的优势,在沪上各报大登警备司令部武装包运鸦片的丑闻。市党部宣传部长陈德征、社会局长潘公展又公开向新闻界发表谈话,揭露并指责警备司令部扣押*局的新闻稿及禁登戴石浮局长致南京的电报。
为了给*施加压力,张定璠又特电蒋介石,大意谓江安轮运土案发生以来,上海乃至全国各界群起瞩目,议论鼎沸,若非迅予追究,易启民众怀疑,万恳迅派大员来沪彻查,公之于众,以利禁烟而慰众望。警备司令部自恃靠山硬,公然称*局“妨碍公务,拦路劫夺烟土”。一时间,军警唇枪舌剑,互相攻讦,异口同声,请求*彻底查究。公众闹不清真假,如堕九天云雾之中。上海各公团纷纷集会或登报声明,同声谴责,又致电*,请求迅速派员来上海,查明真相,严办作案者。
在强大舆论压力下,国民*致电上海市长张定璠:“*党部、国民*、禁烟委员会即日派员到沪,会同彻查,依法严惩。”
两天后,禁烟委员会主席张之江、司法行政部部长魏道明、司法行政部刑事司长王淮琛带领人员抵达上海。下车伊始,张之江即向新闻界表示说:“此案若不加严查,则不仅有丧*威信,亦且贻笑国际,禁烟委员会亦大可撤销。”有记者问:“*对此案有严办之决心否?”张之江不假思索答道:“有决心者有之,也有不一致的,但本人决心履行职责,彻查到底。”
张之江确实想使此案水落石出,一到上海,便夜以继日调查核实,逐一审问了军警双方当事人及证人,掌握了案情的内幕情况。在这个节骨眼上,国民*文官处致电上海市*:“奉主席谕,上海市*局长戴石浮令停职来京,听候审讯。”
有关鸦片大案尚未全部调查清楚,就要将当事人之一的戴石浮停职并审讯,显然这其中有猫腻。蒋介石与宋美龄结为伉俪不久,新夫人的面子总要给的,再加上蒋介石与英美等国拉关系,也离不开宋家这根支柱。所以蒋介石下令罢免戴石浮,对张之江的所谓“彻查”也是一个警告。戴石浮停职候审令一出,桂系立即做出反应,张定璠致电蒋介石:“此案起因,实由职府遵国府禁烟会密令,转令*局严缉,戴局长奉行职责,职府似宜连带负责,应请一并停职,以明责任而昭法治。”上海各公团似已揣摩得几分案中奥秘,与上海律师公会、商民协会、拒毒会、中华妇女节制协会、寰球中国学生会等举行联席会议,联名致电蒋介石,对戴石浮停职候审深表不满,内中有语云:“钧府令戴局长停职候审,或系运土案查讯中不可少之程序,但与戴同样当事之人,是否须经同样或较重之程序?切盼昭示大众……恐非国府所以自处也。”
12月3日,张之江依然我行我素,返回南京,对记者说:“运土案调查已告一段落,回京后,即将调查内容呈报国府,由*处置。此案虽不能最后定论,但从调查结果来看,本人感到*局方面理由似占上风。”他回南京后,得悉江安轮正由汉口来宁,遂会同招商局、江宁地方法院截扣了该轮,将十五名涉嫌船员拘捕审讯。同时敦促上海警备司令部,把侦查队长傅肖先等有关人员押解来京待审。上海市*、市党部及市地方法院也联合组成了“运土案调查委员会”,继续审理此案,并急电行政院,请求即刻查办各方涉案人员。
12月11日,张之江列席行政院会议,报告了江安轮运土案调查结果并提出处理意见。然一周已过,杳无音讯。记者们天天等候在禁烟委员会门前,张之江均避而不见,得到的答复是:“张主席已将具体意见呈报国府,因事关机密,在未奉国府指令之前,不能发表。”记者们纷纷猜测情况可能有变化。事实正是这样,直至12月20日,张之江才向新闻界发表谈话,其要点为:一、禁烟委员会接到密报,云有大宗烟土由外洋至沪,因分函上海市*及警备司令部密拿,故此次军警双方均系奉命办理公务。二、军方侦查队先得眼线报告而往搜查,警方保安队见起卸烟土而上前盘诘,由此发生争执,实属误会。三、此次运土案,为在逃之江安轮火仓头目王道余、厨师金大生等四人所为,已着缉拿。四、侦查队抄烟土时,既不查拿烟贩,又不追究船员,处理已有未合,该队队长傅肖先复又扣留警方李巡官,应负违法之责。*局长戴石浮未察究竟,以军方武装运土等语登报,有损革命军人之声誉,交由警察总署论处。
紧张的幕后活动,平衡了双方的利益,迫使张之江改变初衷,发表这一通违心的谈话后,自感愧对国人,便以“近有沪土案及明年国际禁烟大会之准备,劳苦过度,故拟稍事休息”为托词,请求辞职。蒋介石当时的主要政敌是桂系,不希望再结怨于冯系,故而慰留张之江:“该主席办理禁烟渐著成绩,肃清毒害悉心规划,努力进行,盼勿以微疴遽萌退志,所请辞去禁烟职务之事,应毋庸议。”
随之而来的是江安轮运烟土一案大事化小,该案原拟由国民*司法院直接审理,司法院院长王宠惠称:“因案发沪上,为管辖及调查证据便利起见,应归上海地方法院受理。”
1929年1月7日,上海地方法院开庭审理江安轮运土案,各人所供大同小异,均称烟土由在逃的火仓头目王道余等四人装载船上。至于货从何处来、运往何处、属何人等等,一概不知。1月16日,审判长宣判云:“据各被告及证人供认证实,私运烟土主犯为王道余、徐阿大、金大生、李元子,案发时业已外逃,应予缉捕归案,所有烟土予以没收。王建美、王建实、吴秋生、工德文帮助贩运烟土,触犯刑律二百七十一条第一款,各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其余王忠明等,尚未构成犯罪,当庭释放……”
2月下旬,蒋桂战争爆发,蒋介石节节胜利,上海市长张定璠“因病乞退”,自请辞职。4月中旬,桂系被彻底击败,李宗仁、白崇禧逃回广西,张定璠也逃离上海。国民*下令对张定璠“严缉究办”。至此,蒋介石取桂系而代之,掌握了上海党、政、军、警全部大权。于是,轰动一时的江安轮运土案就此销声无闻,运土案的后台宋子文毫发未损,武装包运烟土的主犯熊式辉也照样当他的淞沪警备总司令。
至此,国民*的所谓禁烟运动成了官样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