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郁廉: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位采访战地新闻的女记者

张郁廉(1914—2010)一生充满传奇。前半生为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后半生师从黄君璧,成为卓有成就的女画家。读《白云飞渡》,不禁神往张郁廉的风采,宛若张充和、齐邦媛一流人物。

《白云飞渡》原为张郁廉写给儿孙的自传,经过旅美作家刘荒田的文字润色,再由张郁廉的公子孙宇立选出近百幅珍贵的老照片,印成一本精美的传记。杜南发在《序言》中说:“整部文稿是一份自传,是一位知识女性在那个新旧交替社会的真实人生,更是那个风云激荡大时代的一个剖面。淡淡的笔触,娓娓叙述着一个大时代的苦难和悲辛,战争生活的残酷,一个个平凡又不平凡的故事,读来令人感慨良多。”

张郁廉1914年在哈尔滨出生。父母为她取名“聚聚”,后来父亲告诉她这个名字的寓意:“他厌倦了离乱的生活,希望有一个安定的家,夫妻子女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但是,事与愿违,我们的家不但没有‘聚’,反而‘散’了,散得那么彻底,那么悲惨!”

张郁廉的养母瓦娃是白俄贵族,将她从两岁抚育到十九岁。晚年张郁廉回忆:“当我冷静、仔细地回首一生遭际,深深感到,在寄养家庭度过的10多年,从懵懂无知的两岁直到高中毕业,瓦娃的爱护和教育,在我人格形成的最重要阶段是何等珍贵。可以说,有今日的我,我这个人尚有可取之处,能受到子孙和朋友们的敬重,都是‘瓦娃’所赐。”

1934年9月1日,张郁廉到北平私立燕京大学报到。选科时除专业外,可侧重某学科作为副修,张郁廉主修教育,副修新闻。她选修了一位外籍教授讲授的“心理学”。这位教授特别提醒学生,要分清“目的”和“手段”,“手段”是达到“目的”的途径或工具,但人们往往把“手段”误当成“目的”。他举了个浅近的例子:周末,三五同学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利用假日纾缓身心压力,娱乐一番,最后决定进城看场电影、逛街。走到校门口,发现最后一班校车已离去,不能进城,电影看不成了。这时,有的同学聊天、下棋或打球、游湖,一样愉快。另外两个同学则为了看不成电影而失望、气愤,掉头返回宿舍,整个晚上闷闷不乐。人生途中常会遇到挫折和失败,挫折和失败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为达到“目的”,“手段”是可以改变的。重要的是要认清自己的“目的”。

在燕京大学,张郁廉认识了周光瑚。在书中,周光瑚的故事还有后续:“她抗战前离开燕大到英国留学,继续读医科。*宣布对日抗战时,她放弃了在英的学业,返国参加抗战,在轮船上遇到年轻英俊的军官唐保黄,两人一见钟情,返抵国门就结婚了。唐在重庆军事机关服务,光瑚在家看护初生女儿蓉梅。那一段时间我们常常见面,也十分谈得来。不久,唐保黄被派到伦敦,任我国驻英使馆武官。我结婚时所穿的枣红色旗袍布料、麂皮灰蓝色鞋等物,就是光瑚托人从英国带给我的。抗战胜利后,唐保黄先回国就任某师师长职务,被派赴沈阳附近打虎山驻防。他赴任前曾来看我们,对新职表示满意,但对驻防‘打虎山’有些疑虑,他说:‘我属虎,派驻打虎山好像不太妥当。’果然,上任不久死于国共内战。光瑚没有马上回来,留在英国读完医科,获医学博士学位。返国后曾在马来西亚、香港等地行医,并以‘韩素音’为笔名出版了以英文撰写的小说,其中《生死恋》一书轰动一时,后被好莱坞拍成电影。”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设于汉口的苏联塔斯通讯社扩充业务,增加工作人员,而张郁廉的条件正适合:会俄语,大学副修新闻。经朋友推荐,马上被录用了。当时张郁廉已借读国立武汉大学,只好申请休学。

1937年年底,张郁廉初到汉口苏联塔斯通讯社上班,社长罗果夫先让她学习使用俄文打字机,然后让她把每日中文报纸上的消息翻译成俄文。

战云密布之际,莫斯科塔斯社总社派来数位军事记者,社长罗果夫就分配张郁廉随同这批记者到徐州战区,协助采访。张郁廉写道:“我们到过的最前线,是枪林弹雨中的国军旅部。

在枪炮声中,旅长覃异之接见我们,详细讲解、分析前线的战况,不厌其烦地回答记者们提出来的问题。我们离开旅部时,旅长覃异之对我说:‘你是到最前线我旅部的第一位女记者,使我敬佩。这支德制勃朗宁小手枪送给你,需要时拿来自卫。’我带着这支小手枪,辗转于鲁南、湘鄂、长沙、武汉、重庆,到成都燕京大学续读大学四年级时才卖掉,钱拿来作路费和学费。”一路的战地采访,在张郁廉笔下,真实而让人惊心动魄。

1939年,张郁廉一行到了延安。她回忆:“我们被安排到招待所住宿,那是一座面积不小的窑洞,有数间卧室和客厅,墙壁是石灰粉刷过的,墙上挂着列宁和*像,有电灯和军用电话。抗日大学坐落在招待所山脚下的一大片空地上,校舍是新搭成的,主持工作的副校长是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罗瑞卿,他接见了我们。每天早晨天初亮,听到抗大学生在操场上洪亮的歌声。虽然我没有机会采访*,但他接见了我们。在一场露天演讲会上,和他握过手,并坐在人群中听他讲话。也看到年轻活泼的*,她梳着两条短辫子,手拿照相机,跑来跑去给*拍照。”

1940年6月,张郁廉离开了苏联塔斯社,于1943年6月正式由燕京大学毕业。1943年9月起,张郁廉加入*通讯社,社长是萧同兹。“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位采访战地新闻的女记者”——这是当年萧同兹对张郁廉的称誉。

1944年,张郁廉和孙桂籍结婚。孙桂籍33岁,张郁廉30岁,相识已整整22年。

1947年,孙桂籍被任命为长春市市长。到任时,长春外围仍在*大军重重包围中,铁路及公路交通中断,军粮、军饷都靠空中补给。孙桂籍时年36岁,市民多以“青年市长”称之。张郁廉写道:“由于燃料供应中断多时,库存告罄,只好停止发电。停电前,桂籍通知工务局将所属的数十辆电车停在车库。不料桂籍所倚重的工务局长、同学兼好友孙宏济是潜伏的地下*员,他提早停电,故意把电车如棋子般停在市区要道,阻碍交通。”原来“潜伏”的故事,确是史实。

1949年,孙桂籍和张郁廉一家赴台。1950年年底,张郁廉到温州街十八巷师大宿舍拜见黄君璧,行礼如仪后,成为黄君璧的最早期门生之一。张郁廉的后半生进入了艺术的世界。

张郁廉这本自传原来只是写给儿孙看的,无出版之意,故后半生的故事并没有写完。于是,她的儿女孙宇立、孙宇昭补记:“1980年代中期起,母亲无论在*、新加坡还是出国旅行,都带着笔记本,常静坐一隅沉思,记笔记,着手写下了这本回忆录。母亲原是一介平凡小女子,在动荡的大时代,亲历悲欢离合、国破家亡的民族悲剧,在无奈的随波逐流中挣扎求存,终于谱就她这一段不平凡的生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