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德和夫人周苏菲:半个世纪的红色恋人

1933年,一个大眼睛高鼻梁的美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从事医疗工作。这个当年23岁的美国大男孩可能也没有料到此生和中国的不解之缘。

第一位加入中国*的外国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加入中国籍的原外籍公民,唯一一个参加过红军、八路军、解放军的西方人,*卫生部顾问、中国麻风病防治协会会长、“新中国卫生事业的先驱”、“一百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称号获得者……

这个美国人改名马海德,有了在中国传奇的一生,在中国生活的55年里,他用自己的努力帮助了太多的中国人。

在中国,他也拥有了美丽贤惠的妻子周苏菲,他叫她“妹子”,她称他“马”,相伴了半个世纪的爱人苏菲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和马的爱和点滴回忆一直在她心里。

“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苏菲老人一头灰白发,一件红色中式袄,虽然已经93岁,但皮肤光泽,岁月并没有隐藏老人曾经的美丽。

1939年,19岁的周苏菲因积极宣传反内战,上了*特务的黑名单,为了安全,地下党组织将她送到了延安。刚到延安,苏菲进入“鲁艺”上学。

“我到了陕北以后水土不服,重感冒,发高烧,鼻子不通,夜里不能睡,就去找医生。”推开医务室的门,苏菲遇见了大家都在相传的美国大夫马海德。“他穿着旧灰布军装,打着绑腿,胡子拉碴,但很帅气,除了高鼻子大眼睛之外,和那久经沙场的红军战士没什么两样。”

马海德毕业于巴内瓦医科大学,博士,1933年,他来到中国上海从事医疗工作。1936年,经宋庆龄介绍,和著名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一起到达延安。1937年2月,这位年轻的国际友人加入了中国*。从此,他和中国融为了一体。

面前美丽的苏菲吸引住了马海德,“他给我开药,特别细心,比如点鼻子的药,配了两瓶红色和绿色的药水,还不知道他从哪找到了一张很漂亮的信纸,歪歪扭扭写了几个中国字,希望你赶快恢复健康,恢复你美丽的笑容。”

马海德的细心赢得了苏菲的关注,她开始了和马海德的更多接触,“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有知识,儒雅,打球、跳舞,什么都会,还非常尊重人。”

近一年的接触后,1940年3月1日,苏菲成了马海德的妻子。虽然在特殊年代,浪漫的马海德还是要求给妻子一个明确的身份,“在革命队伍里,结婚都是打报告,批准了就行,他却非要正式一点,带着我去边区下面的民政厅办了结婚证,结婚证是用最普通的新闻纸印刷的。”

结婚证是两份连在一起的,民政厅的办事人员正要把两份剪开,马海德马上阻止,“别剪开,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相濡以沫

婚后的生活很简单,马海德一直在医疗战线上忙碌,他负责在延安筹建了陕甘宁边区医院,无论谁找他看病,马海德都会尽心医治。

苏菲则回到鲁艺学习。

战争年代,唯有每个周末夫妻两人才可以短暂的团聚一下,过礼拜六便成了延安夫妻团聚的代名词,“每到周末,我们就在家里招待好朋友,当时边区一个家庭一个月才一点肉,大家就把肉凑在一起,做一脸盆米粉肉,我们还会在空地的柱子 上挂上煤油灯,天黑了大家就跳交谊舞,非常快乐。”

新中国成立后,马海德申请加入中国国籍,成为第一个加入中国籍的外国人,1950年,他被任命为卫生部顾问,开始投入性病和麻风病的防治工作。

苏菲则开始从事电影工作和话剧演出,常常要随剧组到外地拍戏。虽然和马海德分开两地,但苏菲从未缺少过丈夫的关心。

“那时候没有电话,寄信的周期也比较长,但不管我回不回信,马每周都会给我写信。”苏菲记得,一次马海德寄来一张儿子周幼马的照片,看着照片上儿子单薄的衣服,苏菲有些揪心,“我顾不上孩子,马也忙,那时候小孩子的衣服都是大人做,我没时间给孩子做,特别愧疚。”没想到,一段时间以后,马海德很快寄来幼马新的照片,照片上,幼马已经穿上了新衣。

呵护着妻子的同时,马海德终日忙碌,新中国成立初期,马海德带领防治性病的医疗队走遍了全国各地,取得了全国范围内基本消灭性病的成果。

抗击麻风病

这以后,马海德投入了防治麻风病的战斗,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终结。

当时中国约有50万麻风病人,主要分布于广东、福建、江西、江苏等省。新中国成立前,*部门组织的对麻风病人的医疗救治几乎是个空白。1956年,**把“积极防治麻风病”写进《全国农业发展纲要》,曾经为防治性病跑遍了全国边远地区的马海德,又开始率领医疗队深入基层展开调查。

“那个年代,麻风病是无药可治的,如果一个村子发现一个麻风病人,整个村子都会陷入恐慌,由于多数病人都生活在偏远的山区,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看麻风病人,他反对了很多次,最终还是同意了。”

没有工作的时候,苏菲就和丈夫并肩作战,在一旁支持着丈夫。

“马给麻风病人做检查会用手去触摸病人皮肤溃烂的部分,别的医生大多全副武装,他们看到马在接触过病人后用肥皂仔细洗几遍就没事了,慢慢打消了对麻风病的恐惧。”

有一年的春节,河北省望都麻风病院,马海德给麻风病人拜年,他主动和病人握手,一个病人却不肯伸出手来,“马大夫跟你握手呢,你倒是伸手呀。”

听见一旁人的话,患病的老汉哆哆嗦嗦伸出手来,就在和马大夫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老汉泪流满面,“自打我得这个病,多少年了,没人敢跟我握手,您是第一个。”

几十年里,马海德走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麻风病院,筹建了很多新的麻风病医院,治疗麻风病的技术也有了突破,采用联合化疗法,患者只要吃三天药就可以基本消除传染性,杀灭体内大部分的麻风病菌。

1985年,马海德主持召开了中国第一届国际麻风学术交流会,就此,“中国麻风病协会”和“中国麻风病防治基金会”成立,马海德出任会长。

从新中国成立到马海德去世,他把全部的心血投入到防治麻风病工作上,中国基本上控制了麻风病,麻风病人从近50万人下降到每年发现现症病人不足两千人,治愈病人21万人。

临终牵挂

1976年,马海德被确诊为前列腺癌。但和病魔斗争的过程中,他从未放弃过和麻风病的斗争。

“从1976年到1984年,马大夫陆续做了8次大手术,好几次情况都不乐观,可病情稍微好转一点,他又开始忙,到处看病人,还去国外为基金会募集资金。”

去世前的半年,马海德被癌症折磨得体重掉了30公斤,直到1988年,他晕倒在北戴河的三省会议会场上。

他被送进协和医院,“按照他的要求,我们每天探视时会把寄来的报纸和信给他,方便他继续在病床上办公,马头脑还很清楚,在病床上口述,秘书帮他速记,一两个小时能口述十几二十封信,后来他索性让我们把打字机搬到病房,以便自己可以打些简单的复信。”

苏菲记得,有一封信是广州山沟寄来的,那个麻风病患者在信里说,山沟很苦,没有菜吃,以盐水泡饭为生。“马看完信就哭了,让我立刻帮他记录,他口述给这个病人回信,还打算给广东省领导写信,请求他们帮助这个患者。”苏菲帮着丈夫记录,却不知道这成了丈夫的最后一封信,口述完毕,马海德高烧不退。

不久后的一天,马海德的侄子从美国寄来一笔钱,他颤巍巍地告诉苏菲,“妹子,这是给麻风病人的钱,不容易,一定要管理好基金会的钱。”

那天开始,马海德陷入昏迷。9月2日,去海牙出席第十三届国际麻风病会议的代表出发前,马海德嘱咐大家,要多学习别的国家的技术,而后再度昏迷。

9月23日,马海德在病床上得到了卫生部授予的“新中国卫生事业的先驱”光荣称号。9月26日,马海德78岁生日,病床上的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很大力气地问,“去海牙的人回来了吗。”“他们回来了。” 马海德听见苏菲的回答,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一旁的苏菲却无法忍住泪水。

10月3日,丈夫马海德走了,留下苏菲,一生想念着丈夫,延续着丈夫对麻风病人的贡献,完成了丈夫未完成的筹建一个专门奖励麻风病医护人员的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