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的隐居生活 时常流连于酒肆茶楼之中
唐伯虎自命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在常人的想象和印象当中,才子佳人的关系无异于鱼水相亲。唐伯虎嗜酒,自古酒色不分家。因此,民间有关唐伯虎的传说,多半都是在“风流”的范畴内兜来转去。
唐伯虎在南都(今南京)应试,某日出游,忽见雅园楼上一位美人亭亭玉立,向他暗送秋波。唐伯虎内心怦怦,亦殷勤致意。这位美人是某某指挥使的千金,她仰慕唐伯虎的才名,暗通情款,订下的幽会日期是中秋之夜。唐伯虎喜欢流连于酒肆茶楼,很少窝在客栈,一位朋友偶然来访,翻寻书籍,发现那张订约的薛涛笺,心下波澜起伏,便顺手牵羊。
乡试完场,翌日就是中秋,这位朋友选在大酒楼设下盛宴,众书生中不乏高阳酒徒,缠住唐伯虎,觥筹交错,酒令愈出愈奇。唐伯虎善饮,却招架不住车轮大战,饮至晚间,已烂醉如泥,倚案呼呼。这位朋友赶紧付账,雇了车,冒名前往绣阁,与佳人幽会。再说,唐伯虎醒酒之后,将近三更,恍然记起前约,匆匆整装出门。路上,他听说某某指挥使家闹出了一桩离奇的入室奸案,一位年轻书生潜入绣阁,欲行非礼,某某指挥使及时察觉,一怒之下,手刃花贼。唐伯虎闻讯,顿时肉跳心惊,冷汗浃背,不禁暗呼侥幸,晚宴若非醉倒,这场血光之灾的苦主就该换成他唐寅了。
风流才子并非个个都能像温庭筠、柳永那样讨得美人的青睐和厚待。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真是没办法,势利眼的认知水准和判断能力总是见低不见高。有一次,唐伯虎出门会友,布衣布履布帽,形象不免寒酸。他从花船边经过,一位新来的船妓凭栏哂笑,漫不为礼,唐伯虎就驻足问她:“倚栏何事笑嘻嘻?”对方不识唐才子的真容,自恃急智,应声作答:“笑你寒儒穿布衣!”既然来者不善,唐伯虎就见招拆招,续下后面两句:“锦绣空包驴马骨,那人骑过这人骑。”这样的恶谑之语会不会出自唐伯虎之口呢?我还真拿不准。那位船妓用势利眼量人,又以小慧利齿哂人,唐伯虎即兴敲打她两句吧,不算太过分。
在《蕉窗杂录》中,明代嘉兴名士项元汴记载了唐伯虎与秋香的故事,后世剧目《唐伯虎点秋香》即以此为蓝本。相比戏剧的高潮迭起,故事的发展略显平淡,趣味却半点不少。
话说唐伯虎在京城应试,吃了官司,仕途已被彻底堵死,他回家后,便由着性子休了悍妻。某日,在金阊门外,他见到一艘画舫,珠翠盈座,舱内有一位女郎,面容姣好,姿态妩媚,笑意撩人。唐伯虎一见心动,于是换上布衣,租来小艇,尾随其后,径至吴兴。他上岸打听之后得知,那艘画舫里的女客是某某官员的家眷。此后数日,唐伯虎每天都去那位官员的宅门前溜达,作落魄状,作窘困状,请求主人雇他为两位公子服务。主人动了恻隐之心,就让他试工做事。唐伯虎手脚勤快,心思细密,颇得主人的欢喜。两位公子有了强援,文章日益令人称奇,他们的父亲和塾师哪里知道是唐伯虎背后代为捉刀。不久,唐伯虎以娶妇为由,打算返回苏州,两位公子死活不肯放行,他们说:“家里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婢女,任你挑选一个就是,何必多费周折?”此言正中唐伯虎下怀,挑中秋香就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不用猜,秋香正是他当日一见钟情的那位美丽女郎。
新婚之夜,秋香询问唐伯虎:“郎君岂不是几个月前我在金阊见过的那位书生吗?”唐伯虎应答如响:“是啊,就是我!”秋香责备道:“郎君是读书人,何苦这样自轻自贱呢?”唐伯虎如实相告:“昔日,娘子多看了我几眼,我不能忘情啊!”原来如此,秋香也不打诳语:“那时候,贱妾见到一群少年簇拥着郎君,拿出素净的扇面求郎君题诗作画,郎君挥翰如流,一边欢呼,一边畅饮,旁若无人,贱妾就知道郎君不是凡庸的书生。”现场还原,果然有趣,唐伯虎的调侃更像是自嘲:“哪里来的奇女子,竟然能在尘俗之中识得真名士?”
唐伯虎娶得秋香为妻,两情甚是欢洽。过了数日,有贵客来府中拜访,主人让唐伯虎出面接待。席间,贵客总是注目唐伯虎,私底下问道:“为何先生的容貌酷似唐子畏呢?”唐伯虎自觉兴味十足,火候已到,就主动揭开谜底:“在下就是唐寅,由于爱慕主人家的女郎,乘船追随,来到了吴兴。”这可是一条天大的新闻,贵客将实情告诉主人,主人又惊又喜,赶紧请唐伯虎坐上贵宾席,宾主尽欢。翌日,主人花费巨资为唐伯虎和秋香治办行装,派人护送他们返回苏州城。
在《古今词话》中,清代文人沈雄猜想这则轶事中的主人是学士梁谿,却没有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在《唐伯虎点秋香》的剧本中,唐伯虎十八岁就入华府做书童,好玩是好玩,但改编力度太大,与事实相去甚远。这则轶事经过了长期不断的艺术加工,较真已毫无必要,想考证,我估计也无从下手。
唐伯虎倜傥不羁,那些卫道士嫉视他,诟病他,永远不愁找不到猛料。这位江南大才子不仅出入秦楼楚馆,真要是玩嗨(Hi)了,他还喜欢动手绘制栩栩如生的工笔春宫,风行市井,娱乐众生。在唐伯虎之前,大画家多半爱惜羽毛,他们羞于(也可能是拙于)绘制春宫秘戏图。唐伯虎却敢吃“河豚”,爱吃“河豚”,会吃“河豚”,他画过一套《风流绝畅图》,多达二十四幅,经由徽派刻工贵一明摹刻成版画,遂被视为中国古代春宫之瑰宝。到了二十世纪,荷兰汉学家高罗佩编著《中国古代房内考》和《秘戏图考》,仍对此津津乐道。明代大画家仇英(号十洲)亦善画裸体相交的男女,并乐此不疲。这就不奇怪了,明代的市井文化极其发达,文人墨客踊跃跟进,并且推波助澜,《金瓶梅》这部久禁不绝的“淫书”即应运而生,半点也不奇怪。
寒山一片,空老莺花,功名之外,自足千古。唐伯虎以风流自命,以才子自居,以诗酒自娱,他置身于主流社会之外,隐居桃花坞,拥有自己的息壤和乐土,不做官,做个活神仙,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