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青帮:辛亥革命前赴后继反清的黑社会
辛亥革命史研究已是硕果累累,但目前仍存在-些研究的空白点,以余孟庭为首的浙西青帮反清活动即是一例。长期以来,红帮和浙东会党的活动情况为学者们所瞩目,而浙西青帮则不仅在清朝官方文件中被嗤之为:“专事贩盐聚赌,有时亦抢劫勒赎之徒”,其活动大多被视为匪乱,也较少得研究者的眷顾。
青帮是从清代漕运船帮中脱胎出来的秘密结社,主要集中在江浙船帮中。太平天国以后的青帮主要是由失业的漕运水平与长期依附槽船贩运私盐的盐枭组成,失去职业依托的青帮在粮船停废之后,与青皮党相结合,从事贩运私盐的非法活动。太平天国后,太湖湖面上出现了枪船帮会组织,与青帮的联系十分密切,并采用青帮的办法开门收徒,并与清代水师通声气,光绪二十六、七年(1900、1901)之间,以余孟亭为首的青帮*已深入散兵游勇之中,其头目大部分投入清军。其残余则依附于青帮。青帮内分三派:一是主帮,浙东温台人为主;一是客帮,皖北江北人为主;别号巢湖帮,在太湖上*最大的青帮是“巢湖帮”,后南下人浙江一带活动,凡江南、皖南、浙西诸府之流氓光蛋,都属此流派。丁术之冬,戍申之春,与清兵相角逐之余孟庭、夏竹林等,也属私贩党。辛亥革命发生前的数年间,浙西地区在经历了太平天国时期战争的蹂躏,已成了土地荒芜、瘟疫肆虐、人口锐减、赋税繁重、官场腐败之地,再加上二十世纪初,列强加快了对浙江的侵略步伐,使得以余盂庭、夏竹林为渠魁的浙西青帮活动加剧,他们常聚集在太湖附近,只因太湖地区,港汊较多便于匪船活动。他们平日以贩私开赌为生,与民杂处,恃众横行,有时强借强当,有时掳人勒赎,有时白昼抢劫。官兵往拿,兵少则拒捕,兵多则窜逸。
据《申报》记载,早在光绪三十一年七月,湖州青红帮到处啸聚,无所顾忌,居民连日遭到劫掠。有一位杨某,在当地开机坊,十分富有,一天夜里,青红帮破门而人,劫去绸料衣饰等物,损失惨重。八月,在浙江省归安县白云桥地方,青帮拒捕,虽被防营杀害多名,而营宫等则均被杀害。九月,枭帮在海宁许村与清军展开激战,枪弹如雨,达两小时之久,后因寡不敌众而败逃。
光绪三十二年四月,杭州新城地区,枭帮借米价腾贵,纠集顽民,捣毁城厢,各盐民铺,浙抚接警报后,即派兵前往剿办。到了光绪三十三年下半年,以余孟庭、夏竹林为首的青帮活动更加频繁、剧烈,官府统治陷于风雨飘摇之中。
余盂庭,安徽庐江人。曾入清李得胜湘营充当营勇。寻改人吴福海团营为旗牌官,营散之后,漂泊于苏松嘉湖之间,后遇枭魁管大、李能掌、夏小辫,许三诸人,因其有才智,被推为领帮,“有船二十余只,快枪二百六十余杆,徒属三百余人”,驰骋于嘉兴、嘉善、海盐、海宁,石门、平湖之诸州县,焚局卡,逐清吏,用清吏及富家积粟去接济饥民。
夏竹林,实名夏作霖,曾投盐捕中营吴忠君部下充巡弁,后出营,投入青帮,成为太湖枭魁,有船二十余双,快枪-百余杆,徒属二百余人。
他们“以劫富济贫为宗旨”,以“不许骚民;不准妄杀无辜;不许奸淫妇女”为约束,以“地势不合不战;营兵过多不战;无退步不战”为作战原则,以余盂庭、夏竹林为首的青帮*驰骋于杭嘉湖平原上,到处劫水师,枪局卡,与江浙两省水陆各军则、二十余战。
动富济贫青帮双雄
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浙西青帮将嘉兴西门外军械所存有的百余桶火药劫去八十余桶。在华亭县境叶榭港,青帮戕勇焚船,哨官哨长均被枪毙,船长及营勇等六人均受伤焚毙,船三艘均已大半烧毁,据见此晴形者称,初八夜,到有民船四艘,船中人颇觉行迹可疑。第二天早晨,见有三四十人,手执洋枪上岸,向东而行,不一会儿,就听到枪声,约三小时之久,后见青帮向西而去。据清朝官方调查,青帮共杀害弁兵九名,捣毁三艘船,他们此次目的并非贩私,而是寻仇。官兵连日侦探得知,青帮出没于苏渐交界,近太湖一带,约有二百余船,时聚时散。在秀水县境南汇镇,青帮二三百名当晚攻进营门,勇丁知势不敌,纷纷逃散,哨弁均被击伤,各匪徒随将营中新式枪炮、号衣、旗帜等件,一并劫去。九月,在太湖口陆家湾地方,青帮与清军对垒作战。青帮二三百人统率枪船二十余号,水陆并进,与驻扎防军开仗,枪伤盐捕营哨官一名,正官一名,伤二名,又伤飞划营正勇二名,散勇五名,至旁午时,始各乘枪船退去,清军以船械未备,不便尾迫。十月十七日,在太仓沙溪镇,青帮百余人,船十七只,清晨与官兵接仗,青帮首领之-管老窝子等被击毙,其余往常熟窜逃。据查,此股青帮以夏小辫子、管老窝子,余孟亭、夏竹林为巨魁,他们聚集党羽七八百人,歃血为盟,发有四誓:“一,永不投顺;二、不散团体;三、不杀平民、四、不做暗盗”。十一月,在震泽县震泽镇、南墓镇、治梅堰镇、青帮继续进行抢劫军械、厘卡等活动:在海盐县通元镇,据《申报》报道,二十名营勇向青帮开放排枪,当时饮弹而倒者七名,其余跃入河中狂吹号呌,已开的枭船亦返掉回击,营兵退却,枭帮遂登岸拥入某医院,高据楼头,临下向营兵开枪射击,该役白下午四寸战至半夜,后以青帮的败退而告终。
十二月,在海宁陕石等镇,青帮专与局所为难,陕石镇之邦局、厘局、铁路购地局、工程局均被捣毁。据查,初四夜至陕石镇捣毁衙门,铁路,公司,邮政局,老公茂轮船局及新遁之教堂,初七日,自杭州、嘉兴至上海之铁路,其已敷设之铁轨,为枭匪拔毁,该党又窜入桐乡县署,毁狱释犯。十日,青帮煽惑桐乡层镇乡民,击毁绅商房屋,后破城而入,沿途抢劫,形势十分危迫。二十一日左右,在周庄镇,青帮六七百人,将该镇三村居民,四面围住,意图起事,并勒令逼迫乡民入青帮,该镇人心僚隍,后因飞划营某管带侦得消息,派兵前往剿捕,青帮竞与官军开仗二次,官军受伤者二三十名,青帮成员仅受伤二三人,二十三日左右,在苏属江震两县,据《申报》报道,以余孟庭为首的青帮率船数十余艘在龙慷荡一带游弋,目的是要探听省中兵力,并招集游民散勇数千人,在苏松各口沿途行劫拒捕。二十五日,海宁县袁化镇的警、团、汛三局军械尽失。二十六日,在桐乡油车桥,青帮百余人,拒毙官兵,枪伤兵一名。当天,青帮进入桐乡屠甸镇,船八十多号,手挣陕枪,登岸,向居民勒索柴米鸡鸭等物,由于官兵疏忽,青帮抢劫完之后,便迅速离去。当日,一部分青帮分子进入了濮院,结果,濮院师船被青帮抢毁,劫去军械及掳兵夫各一名。
一败昆山再败枫泾
光绪三十四年正月十一日,青帮进入嘉善杨庙镇,连劫十四家,得钱财巨万,该镇绅民畏惧其人众,不敢拒捕二十二口,青帮在青浦夏家厍前河头,与清军接仗,牺牲多名,十五日,在青浦县北乡观音堂镇附近,又与宫军接仗,官军败北-十七日,青帮七百余人在昆山路家桥,与清军战斗,小老大,顾寿根、曹祥古等人被当场击毙,王得标等十余名被生擒,廿余名青帮分子被伤毙,余孟亭,夏小辫子亦受伤,江
北阿四击毙,后在清军的追剿之下,其余青帮分子过黄浦,又过浦东,逃去。十九日,青帮骤至湖州菱湖瞠,将清军围住,情急之下,某管带改作农民装束,从围中逸出,秘密联络浙省驻扎新军第一营,从外冲入,里应外接,才反守为攻,当场伤青帮成员八十余人,夺船六艘,此股青帮*全溃。
光绪三十四年正月,湖州菱湖镇战役中,青帮溃败,但未销声匿迹,余盂庭调集各帮大股青帮准备进攻嘉兴府,于是,苏抚陈中丞、督办端方伯互商之下,立即飞电各营统领,选派军队星夜驰赴嘉兴协力会剿。嘉兴府城危在旦夕,尽管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但府城最终躲过一劫。究其原因,陶成章《浙案纪略》中记载,青帮准备由嘉善继而进攻嘉兴府城,府城内的士兵和百姓十分隍恐。敖嘉熊知道后,就派遣他的卫士徐象黼去劝说他勿攻嘉兴,最终躲过一劫。
青帮欲进攻嘉兴府城的当天,在金山县枫泾锁,夏竹林率同数百人,船八九十号与清军展开了激战、此役进行五小时之久,受伤者不计其数,青帮被提标盐捕营夺去船七只,快枪五杆;被飞划营夺去船六只,洋枪三杆;被三十五标夺去船九凡被三十六标夺去船四只,五名青帮成员被各营生擒,青帮大败,往南撤退。
二十一日,青帮与飞划营前旗凌秉忠、后旗何嘉禄在嘉善之西塘左近展开了鏖战,青帮被获十四名,青帮船被夺去十二只,当即被押解到郡城,恰逢金山县也押解到三名,经审讯,青帮分子汪小舟、王得标等人供认不讳,并称十二月二十一日会哨后,即于二十二日,青帮一部分人强劫小轮,当劫轮时,夏竹林曾竭力阻止,惟余孟庭欲拦劫。现夏已在枫泾击毙,余则逃往西乡,一部分青帮分子在枫泾败退后,逃往了平湖之大通桥。
夏竹林于该役中牺牲。据《申报》的追踪报道,一部分青帮逃至嘉善大通桥后,其中余孟亭、剔、辫子二百余人撤退到嘉善三塘杨庙,江北阿四六七十人撤退到淀山湖,他们的*已衰退。据一位从枫泾来的乡人称,那天夜里,他在距嘉善五里外的地方,听到枪声整夜不绝,天明见有很多征兵过境。
枫泾之役后,清军陆续捕获青帮分子,据被捕之人称,夏竹林与官军抵抗良久,只因中二弹而倒,其部下才溃退,而余盂庭则因受伤先离去,青帮船数十艘都被兵攻击,之后他们纷纷四散逃逸。飞划统领徐锦堂给抚藩两宪及营务处的电文中称,余孟亭、夏小辫子、夏竹林,施福田,江北阿四,十九日,窜至江浙交界之枫泾,欲劫该镇的枪弹,所以与征兵防营接仗,结果夺获青帮的船六只,洋枪三杆,生擒一名,二十日,青帮逃至嘉善杨字圩,率兵前去剿灭,击毙一个,生擒十二个青帮成员,获船十二只,快枪十三杆,抬炮两杆,轮船一艘,旗四面,号衣十三件,都是浙江水师字样。
枫泾之役严重削弱了青帮的力量。余孟庭与所部失散,后扮作贫苦乡民至青浦县境之土地庙投宿,为间谍跟踪而被俘:余供认,抢劫小轮,是夏竹林的意图。而他本人带船数十号,抢劫得洋一千余元,又劫袁化镇典当,得金饰珠宝约数万金,当时有两青帮成员擅杀百姓,他就将该二人割去左耳示儆。余孟庭虽然犯案很多,但都在浙省界内,在江苏,则无秋毫之犯。最后,当以”哨弁”一职为诱饵,命令余盂庭让青帮散帮时,他说他绝不会用他人的性命,去换无谓的头衔,他不愿意作此不义的事情。就在其牺牲前,还镇定自若地说,他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了。无怪乎,青帮分子被捕后,还称赞余对部下约束甚严,专门与为富不仁者作对,夏竹霖则也是好意气,为此。他们愿与余盂庭,夏竹霖祸福与共。
三月二十四日,余孟庭慷慨就义于苏州废王基教场,年仅三十六岁。据《申报》记载,从此以后,江浙地区剩余的青帮四处分散,*慢慢衰退,该地区也逐渐归于平静。尽管如此,为对付分藏于农村的青帮,清廷仍实行按县,按乡清查户口,发给清乡门牌的措施,直至宣统二年(1910)冬稍止。清廷对于青帮残余*的后怕,反映了余、夏等人领导的青帮对清*在江浙的统治造成沉重打击。
辛亥前声流星划空
对于余、夏等人的牺牲,革命党人深表惋惜。陶成章《浙案纪略》中记载,余孟亭向来与革命党人有联系,因军费没有着落,而率其徒属连劫局卡和为富不仁者,活动于嘉兴、嘉善、海盐、海宁、石门、乎湖之诸州县,焚局卡,逐清吏,用清吏及富家积粟去接济饥民。清兵多次被打败,青帮声势越来越浩大。此外,余孟庭等人跟各方力量多有联系。《浙案纪略》中记载,余孟庭曾联系浙东义军统领竺绍康、王金发,希望与他们携手作战,并托友人潘某介绍,与陶成章,龚味荪结盟,可知余、夏等人曾企图寻求一种大联合来反清。更为重要的一点,余孟庭等人已跟资产阶级革命派有了初步的联系。翻开《光复会党人录》,“青帮首领余孟庭、夏竹林”的字样便全跃入眼帘,让人无可辩驳地相信余盂庭、夏竹林就是当时在大通学堂进行体育专科训练的百余名会党首领中的成员。陶成章《浙案纪略》中也将余孟庭,夏竹林等人列人了囚皖浙起义失败而受牵连的党人之外,此外,余盂庭与敖嘉熊取得了联系。
光绪三十一年,敖嘉熊闻其名,派徐小波先与他联络,后又亲与余盂亭相晤。反复开导。余深受感动,约束其众,深得人民群众的信任,故而余孟亭*越来越大,敖又以革命大义告之,余谨记教海。此后严格约束其部下,敖把他当同志看待,故有了余盂庭依敖嘉熊言未攻嘉兴府城的事实,这都证明余孟庭等人跟革命党有初步联系。
1907年末至1908年初,浙西青帮的一次次起事活动,从规模上来看,在整个清代历史上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随着余、夏等人的牺牲,浙西青帮的活动也渐渐落下了帷幕,给历史留下了一点遗憾。余、夏等人曾经信誓旦旦地定下了约束部下的许多清规戒律,但却没有得到充分的落实,其部下依旧是本性难移--从事其一贯所为的抢劫勒索等破坏性活动;他们曾经和光复会革命党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反清,但彼此却没有擦出革命的火花;他们曾经努力寻求和光复会革命党人的合作,但却没有得到革命党人足够的重视,而成为了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虽然流光溢彩,却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