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玛窦眼中的明朝人 不认为说谎话是罪过
中国朋友“让我告诉仆人谢绝访客,说我不在家。我告诉他,我们不能说谎话。他听了笑道,在中国这并不是罪过……
利玛窦是耶稣会的传教士,历史上第三拨来华的基督教人士。元朝那会儿,他的意大利老乡马可·波罗在游记里记载着,中国的许多地方都建有也里可温寺。“也里可温”,就是“拜上帝者”的意思。再早的,是唐朝的景教,传教士阿罗本得到了唐太宗特派仪仗队隆重欢迎的待遇。
前两拨热闹一阵之后,在中华文化里几乎没留下一丁点痕迹。到利玛窦东行,却可说硕果累累,单凭他和徐光启合译的《几何原本》,已足以让他无法轻易消失。
《利玛窦中国书札》收录的是利玛窦当时写给他的会长和朋友们的书信。对部分中国读者来说,以下内容可能会是最先引发兴趣的部分—
(1)这就是南京,那座在中国人的眼中,世界上最壮观美丽的城市。事实上,我也认为这是所有这些东方城市中最美丽的。
(2)我发现了他们十分完善的治理国家的方式。没有任何宗教的组织结构能与他们的立法制度相比,非常规范,各司其职。
(3)如果说中国没有伟大的哲学家,是因为他们从没有过真正的哲学。但一旦有人教给他们,他们会在许多方面超过我们的。
(4)这个国家重视读书,对科学很感兴趣,但是,很藐视武力。
中国人的生活场景想必总有令他愕然不解之处。今天想来,一群明朝人与利玛窦站在一起的情形,颇能激起不乏幽默细胞的人会心一笑:
(1)中国人十分崇拜一些神像,可愿望未能实现时,他们会毫不留情地砸毁这些神像。可很快又会平息下来,再拜其他神像。
(2)由于我们的建筑风格与他们的截然不同,我们便成了他们参观的对象……如果要是收门票的话,我们还能赚一些钱呢。
(3)每当我到一些人家拜访时,都得到了盛情的款待。而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会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跑来看我。
作为传教士,利玛窦谈得最多的是信仰。在他看来,中国人缺乏崇高的精神生活,“他们将现世视为天堂,沉醉于盛宴戏曲、歌舞笙箫和世间一切陋习”。晚明的社会风气有股烂苹果的味道,但显示利玛窦过人之处的并非这种旁观姿态的批评,紧接着他说:“正像世界各国的高官显贵们一样,他们也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切。”
这句今天听起来很平常的话意味着,说话者在400多年前已清楚人性之恶的相通与雷同,其视野不为民族人种所限而偏颇。
他念兹在兹的传道,是从举办“欧洲远来异物”展览开始的。“我用这些世界地图、地球仪、自鸣钟、星盘和其他作品给人们讲课,在当地人中赢得了世界上伟大的数学家的称号”。“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出于对我们的绘画、印刷品、圣像和钟表的好奇才来的”,这些登门拜访与礼貌的回访,被利玛窦视为传教的机会。
一次,利玛窦身体不适,中国朋友“让我告诉仆人谢绝访客,说我不在家。我告诉他,我们不能说谎话。他听了笑道,在中国这并不是罪过……在这里,人们言行上有些不拘小节,于是就将我们的行为视为奇迹。这也为在他们中间传播基督信仰打下了基础”。
利玛窦死后,史无前例,万历皇帝御赐他安葬在北京二里沟坟茔。同在中国的传教士说:“如果我们的人能够达到利玛窦神父的水平,赢得他那样的声誉时,那我们真的可以说已经很成功了。”
万历年间,中国还是很可以撑撑场面的。中西方恰好处于均势,那是儒耶相遇的蜜月期。打那往后,即便有一段康乾盛世,也不过是帝国的背影。再没有一个西方人,像利玛窦那样懂得欣赏并发自内心地赞叹中国的文明。
交往背后的实力对比,晚近以来变化太快,双方都不大适应。尤其是与政治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心理更失了平和与耐心,教案与义和团的发生也就不显得突兀了。历史,就这样进入了缺乏修养的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