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以史上太监身份被任命为顾命大臣?
历史剧《万历首辅张居正》曾在电视上的热播,引发了新一波追觅中国古史的高潮,不过那次是由“清史热”转变为了“明史热”。该剧中,除第一主角张居正而外,还有一个人物上镜率颇高,他便是大太监冯保。通过电视剧学习历史,此途在文化快餐化时代颇受青睐,但若能将艺术化的“历史”与真实历史相结合,或许效果更佳。其实,荧幕下的冯保,同样有着不少看点。
冯保发迹很早。早在万历皇帝的爷爷嘉靖皇帝时代,他就已经在宦官圈子中享有响当当的名气了。当时他的官职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属于宦官中的最上层。隆庆皇帝在位期间,冯保权力进一步扩张,又提督东厂并兼掌御马监事。在明代宦官系统中,得以管理特务机构——东厂,算是坐上宦官中的第二把交椅了。《酌中志·内府衙门职掌》对明皇宫*宦官作有这样的比喻:“掌印秩尊,视元辅;掌东厂权重,视总宪次辅。”即是说,掌印太监如内阁中的首席大学士,为元辅之任;提督东厂太监权力巨大,相当于阁臣中的次辅。由此看来,冯保离权力巅峰仅有一步之遥了。然而就是这小小的一步,让他走得颇为郁闷,颇为坎坷。后来,掌印太监空缺。缘照前例,冯保理所当然应该晋级,但他却没有得到这个待遇。很明显,隆庆皇帝并不喜欢他。受万岁爷的影响,时任内阁首辅的高拱也决定把这个肥缺让给他人。此后,冯保的两个下属太监陈洪与孟冲,先后越过他而当上了宦官的大掌柜。冯保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高拱的蓄意安排。自此,冯保对高拱产生了仇恨,想将其扳倒。
其实,嫌高拱碍眼的权势人物,不止冯保一个,就连高拱的副手、内阁次辅张居正都觉得他碍事。高拱是个拔萃能干的宰相,不过他的光辉形象实在太耀眼太炽烈了,以至于显得其手下个个都过于庸碌笨拙。高拱的专权终于迫使宦官“次辅”冯保与阁臣次辅张居正同病相怜并结成亲密的利益联盟。他们暗自寻求机会,时刻准备将高拱这棵大树连根拔起。隆庆六年(1572年),隆庆皇帝龙体欠安,恐将不久于人世。冯保秘密告知张居正,希望他按照他们的意愿草拟皇帝遗诏,以防不测。但他们二人的保密工作没做好,竟为高拱觉察,张居正被高拱斥责得满脸通红,只有低头谢罪的份儿。这年五月,隆庆皇帝的驾崩,彻底改变了明王朝中枢集团的成员结构。
古代的任何宦官,但凡*干政,就必定会依附皇室,寻求稳固的后台,冯保亦不例外。接替隆庆皇帝御宇的就是年幼的万历皇帝。当时万历的嫡母陈皇后与生母李贵妃同在。按制,陈后当晋升皇太后,但冯保却认为当行两宫太后并尊,即在尊陈后为太后的同时,也要践行“母以子贵”原则,尊奉李贵妃为太后。已和冯保穿一条裤子的张居正对此双手赞同。在张次辅的主持下,陈后尊为“仁圣皇太后”,李后尊为“慈圣皇太后”。帝王登基便践行嫡庶母并尊之制,这是空前的,可谓张居正与冯保的一项宫廷制度革新。从此,李太后就成为了冯保、张居正在皇宫中的遮风大树。
冯保赶跑掌印太监孟冲后,竟又“矫遗诏令与阁臣同受顾命”。冯保与内阁宰辅高拱、张居正、高仪等一同成了万历皇帝的顾命大臣。有了这一政治头衔,冯保便可堂而皇之地去干预朝政,比肩阁臣。宦官摇变顾命臣,这在中国两千年帝制史上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堪称奇景。在李太后的暗自支持下,冯、张二人终于实现扳倒高拱的政治愿。张居正接替高拱而为内阁首辅,自此他便正式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张居正变法序幕。因得宜于李太后与大内总管冯保的共同支持,张居正成为如李国文先生所说的“中国唯一没有什么阻难,顺风顺水的改革家”。张居正被后世誉为“救时宰相”,他的系统改革在历史上曾产生重大作用,堪比北宋王安石改革。
为了帮扶张居正改革,冯保严格约束部属,尽一切可能为张居正行事开绿灯,不惜自贬以为张居正保驾护航。据时人沈德符记载,冯保约束亲属、下属颇为严苛。他的侄子冯邦宁在长安仗势欺人,张居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理,便把皮球踢给了冯保。冯保不顾私情,杖责冯邦宁四十大板,并将其革职。为保证变法的顺利开展,张居正曾请求冯保“裁抑其党,毋与六部事”,冯保同样做到了。冯保的做法惹恼了他的党羽,那些头面宦官从此渐渐“怨居正”,并“心不附保”。在张居正丁忧问题上,冯保坚定地支持夺情,以防止张居正去权而导致变革流产。中国古代奉行百善孝为先的道德规范,官员在朝为官,父母去世,必须要去官而守孝三年,以显示孝顺。按照传统思维,一个人对父母不孝,也必然对君主不忠。去官守孝是为“丁忧”。但凡事都不可绝对化,若离开某位当行丁忧官员便会出大变故,此种特殊情况之下,可免除丁忧,是为“夺情”。
万历五年(1577年),张居正的老父亲病逝。在明中期,官员夺情几乎已不存在,也就是说,不论多么重要的政治角色,只要需要丁忧,其必须践行之。张居正身为首辅,理当做出表率。但当时的变法活动正如火如荼展开,反变法*也伺机对改革派进行疯狂反扑,情势根本不允许张居正去职丁忧。而张居正本人也希望朝廷准许他夺情。自古忠孝难两全,他欲以一番宏伟事业来提振大明,并也藉此告慰亡父之灵。据《张文忠公全集》所载,翰林院编修吴中行见张居正希翼夺情而借天象骂其为“忘亲贪位者”。这使张居正左右为难。关键时刻,还是冯保站出来,帮助张首辅解决了困惑。《罪罹录·张居正》记载,冯保力主张居正夺情,他的劝说令张居正感觉到“身退政必纷,更费补救”。最后鉴于当时的政治形势和冯保的坚持,李太后与皇帝两宫决定挽留张居正,以使其安心主持变法活动。张居正是如愿了,可冯保的处境却更加困难。那些反对派纷纷把口水唾向了冯保的头上。身为空前的宦官顾命大臣,冯保亦关注幼小皇帝的成长与成熟。张居正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自命帝师,教育起小皇帝来自然游刃有余。而冯保则在日常行为上规范万历,促其茁壮成长。
作为冯保的保护伞,慈圣李太后对皇儿不仅有“慈”,还有“严”。有了太后的支持和庇护,冯保在小皇帝面前也显得颇为神气。他“内倚太后,外倚居正”,万历见了冯保都有几分胆怵,就像以往正统皇帝呼唤大太监王振为“先生”一样,万历也避冯保之名讳,尊称其为“大伴”。万历在宫中与小宦官们玩耍之时,只要一见到冯保的身影,便立马“正襟危坐”,抓紧收敛起调皮状。宫中有两个小宦官很受小皇帝宠信,名日孙海、客用。孙客二人经常在夜晚引导万历游乐嬉戏,冯保发现此状后,将其上禀李太后,等于去告皇帝的状。李太后不仅切责万历,还令其长跪于地以反思己过。
有一次,张居正向小皇帝进献白莲和双白燕,也被冯保以“主上冲年,不可以异物启玩好”为由拒绝。对于冯保的良苦用心,万历皇帝是不可完全理解的,直觉告诉他张居正和冯保联合束缚他,使他圣威大减,这为万历以后惩治冯张埋下了伏笔。尽管冯保政治立场坚定,但也热衷于聚敛金银财宝。御用监的采购物品他敢往自家搬,就是籍没罪犯的家产,他也会先过一遍自己的法眼,把最值钱的据为己有。举世闻名的《清明上河图》,当时就藏在冯保的私人宝库中。就连张居正,都会不时差儿子去讨好冯保一番。万历皇帝曾多次赏赐牙章图像于冯保,上面刻有“光明正大”、“尔惟盐梅”、“汝作舟楫”、“鱼水相逢”、“风云际会”等,以示优待与宠信。仗着皇帝与内阁首辅的尊重与敬奉,冯保骄横之态也频频显露。到最后,竟达到了“即帝有所赏罚,非出保口,无敢行者”的地步。
万历十年(1582年),一代名相张居正与世长辞。内阁首辅与宦官“首辅”之间的亲善联盟至此瓦解,冯保失去了内阁中分量最重的政治伙伴。而与此同时,那些曾经遭到冯保排挤与压抑的宦官也开始重新抬头,在这些非议冯保的宦官的怂恿下,已亲政的万历皇帝终于决定要清算冯保。冯保被抄家,他本人也被发配至南京,最后死于此地。万历皇帝曾在李太后面前感慨:“年来无耻臣僚,尽货以献张、冯二家。”看来,张居正与冯保步调颇为一致,同居高位且皆热衷于敛财,这对功勋卓著的政治人物得以在贪腐路上并肩齐驱,可谓臭味相投。冯保以阉竖之身而为顾命大臣,他因此取得名正言顺的干政权力,这原本已是一件天字号奇闻。而在他身处权力颠峰之时,还能够真心诚意地支持铁腕宰辅张居正畅行变法,更堪称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