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黑手不狠 曹操一再被对手挑战的真实原因
研究三国历史逐渐发现一条规律,汉末三国“三巨头”中论雄才和大略其实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曹操长于军事,外交一般,短于政治;刘备长于政治,军事一般,短于外交;孙权长于外交,军事一般,短于政治。
以上说法可能会引起争论,因为它不能完全运用到个案分析之中,比如说刘备短于军事,但汉中之战他完胜曹操;再比如说孙权短于政治,但在他的前期江东呈现的是一个团结奋进的政治局面。上面这些说法是站在三个人一生高度去说的,是一个大方向。
曹操短于政治,这个争论似乎不会大。从政治出身上讲,曹操属于汉室旧臣的后代,本人也是一名“旧臣”,他本来也打算按照“能臣”的标准设计自己的政治规划,曾表示死的时候墓碑上能刻一个“汉征西将军”就十分满足了。考察曹操的生平轨迹,这一表态绝非惺惺作态,也不是政治上的矫情,应当是某一阶段里曹操真实内心的写照。
曹操政治生涯的巨变开始于迎请汉献帝都许县,本想“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他,最终却没能逃过“权重欺主”的诟议,被众人一致认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站在了传统政治的对立面。如果梳理曹操从汉灵帝中平到汉献帝建安年间的所有史迹,也许你会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对曹操的误解,因为曹操并不想把事情演变成这样,但所有的所有,既跳出了他的把握,也跳出了他真实的愿望。
应该说“奉天子”、“挟天子”这样的政治规划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当时比他更有*的袁绍经过一番评估后主动放弃也出于这个原因,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存在着很大争议,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这里想说的是,由于政治架构设计上存在着天生缺陷,曹操在获取了“奉天子”、“挟天子”带来红利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承受了巨大的政治压力,这种反向力量之大、持续时间之长、对曹魏政权破坏程度之残酷,是曹操和他的继任者们都没有预料到的。
汉献帝刘协与诸葛亮同年,小曹操26岁,东归那一年他只有15岁,曹操41岁。5年后汉献帝到了弱冠之年,按照最保守的看法此时天子也应该亲政了,曹操交权还是不交呢?如果交权,官渡之战本年才开打,能交不能交?如果不交权,好了,骂声将如潮水而来,奸臣、篡位、谋逆等等,政治脏水将让你无处躲藏,敌人骂、民间骂,本阵营里的政治对手们也在小声地骂。献帝刚到许县时,八方人士如云如雨般主动涌来,一派繁盛,可是这股人才的涌流并未持续很久,以至于曹操后来不得不连续三次发布《求才令》到处找人才,表面原因是那个时代人才资源的稀缺,背后的主因恐怕与曹操所背负的政治包袱有关。
从个性上说,曹操是性情中人,敢想、敢干也敢说,敢做人之不可做,如早年棒杀大宦官的叔父;敢直面黑恶*不退缩,如在济南国任上刮起的反贪腐、禁淫祠风暴;也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敢于拒绝,如中平年间回应袁绍、许攸等人私下串连的政变。在行事风格上曹操绝不是畏手畏脚的人,但真正*之后,也许意识到政治上已然形成了不可逆转的短板,越是军事上取得成功,曹操越是在政治上畏缩不前,各种顾忌反而增多了。
也许有人会说,曹操先当司空,再当丞相,建魏公国、魏国,称魏公、魏王,难道这也叫畏缩不前吗?可试想,一个通过自己奋斗、靠着一场一场撕杀拼来了大半个中国的地盘,手里握有数十万精兵强将、绝对掌控最高权力20多年的人,却始终不敢取政权而代之,只能通过一点一点的所谓改制为自己的权力增加几条备注,这样的先例之前可曾有过?之后可曾有过?这不是肆意枉为、大胆忤逆,而是内心缺乏政治自信的表现。
缺乏政治自信让曹操对待政治对手的态度充满了游移,他想妥协,结果越妥协问题越多;他想和解,结果造就了更多的对手。表面看他是个严厉的人,对属下要求极严,不满意时常当面责罚甚至责打属下,有的属下竟然常备毒药在身上以防无法忍受时自杀,这种严苛令人恐怖,政治上的对手他也杀了不少,从董重、伏完、徐他这样的谋反者,到边让、孔融这样的“反曹斗士”,因政治原因死于曹操刀下的人士可谓不少,与刘备甚至孙权相比,曹操这方面的杀戮似乎多了许多。
但这只是表面,不能就此得到曹操残暴嗜杀的结论。作为一名*者,曹操管理的地盘最大、*的时间最长、受到的挑战也最多,杀人也不可避免地会多,而如果把所有个案逐个进行分析的话,曹操嗜杀的结论更无法成立。
关于曹操杀人的问题,有几点需要澄清:
第一,因为担心政治环境进一步恶化,曹操其实并不敢对士人随意开杀戒。曹操真正涉及政治议题是在迎请汉献帝之后,之前军事斗争是唯一的主题。曹操把汉献帝接到许县,不久即发生了边让被杀事件,这件事被认为是张邈、陈宫兖州之叛的诱因,但兖州之叛发生在兴平年间,而杀边让是其后的建安初年,二者并无关联。不过,边让作为一个有影响力的士人被曹操说杀就杀了,这件事在士林引起了巨大震动,这时候大多数人对曹操还不太熟悉,因为此事件他们对曹操产生了警惕,袁绍等对手又趁机挑动双方的对立,曹操在士人中的形象大损。曹操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很快就改变了策略,对士人更加尊重,能容忍就容忍。
建安初期曹操对孔融相当尊敬,孔融和袁绍是宿敌,曹操把自己大将军的名号让给袁绍时,派去宣达诏书的就是孔融,这样的安排想必也融也心知肚明。孔融的老朋友祢衡是个怪人,孔融说他有“狂疾”,也就是精神病,边让被杀的细节不清楚,但祢衡有意挑战曹操权威的做法估计边让都做不来,但曹操没杀祢衡。孔融后来一反初期与曹操的良好合作,逐渐变得锋芒毕露,多次不假掩饰地反对曹操,甚至在一些事情上对曹操个人进行羞侮,以“只求一死”的姿态考验曹操的耐心,像这样的情况,估计换成孙权早就“咔嚓”了,到少也撤职流放,虞翻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曹操一忍而再忍。
第二,出于对现实利益的考虑,曹操对愿意归降自己的人基本不杀。这方面的例子很多,不一一列举了,只说说张绣和刘备。张绣欠着曹操的血债,曹操的长子曹昂就死于他的手中,曹操在南阳至少打过两次大败仗,也都是张绣干的。论实力张绣算不上一流的割据者,但南阳郡离许县太近,让曹操不得不把他作为征伐的首选,经过一系列的博弈,在胜负未明的情况下张绣突然宣布易帜,要投降曹操,曹操接纳了张绣,许以高官、封以侯爵,为打消张绣的顾虑还跟他结成儿女亲家。大家觉得曹操很高明,但若以一个常人的心去看,有多少人能看出彼时曹操内心里的痛苦?曹操对待刘备也一样,在三国人物里都说吕布是“三姓家奴”,但若论投靠过的人数,刘备肯定轻松就打破了吕布的纪录。刘备的政治诚信和枭雄本性让曹操狐疑不已,有多位智囊也都建议曹操杀了刘备,但曹操经过认真考虑,决定不仅不杀,还许以更高的官职、给予更优厚的礼遇。“杀此一人失英雄”,长久以来这都是曹操的内心写照,不敢轻易地杀戮,担心堵塞英雄投奔之路,即使是吕布那样政治信用完全丧失的末路者,曹操仍然一再犹豫是否该杀,以至于最后一刻还在动收投他的念头。
第三,对于谋反者曹操无法原谅,但诛连范围十分有限。曹操一生经历多次谋反事件,一部分政治激进分子不满意曹操未将最高权力交还汉帝,试图通过政变的方式对曹操进行肉体上的消灭,对于这样的对手不管哪位君王想必都不会宽恕,但是与一般的君王的大肆杀戮不同,曹操杀这样的人时也尽量保持了克制。董重、伏完两次谋反事件败露后,所杀的也只限骨干分子,曹魏阵营里的主要文臣、武将似乎都没有受到牵连。曹操征关中期间后方发生了田银、苏伯等人的*,负责留守的曹丕等人镇压了这场*,事后抓了上千人,有一部分人主张把他们都杀了,程昱反对这么做,曹丕接受了程昱的建议,没有扩大追究的范围,曹操听说这件事后十分满意,后来专门对程昱说:“君非徒明於军计,又善处人父子之间。”
第四,还有些人被曹操杀了,由于因史书记载模糊而留下非议的空间。按照上面几条的说法,曹操是一个慎杀、甚至有时不敢杀人的人,这与多数人心目中的曹操未免太大相径庭了。曹操还杀过很多人,许攸、杨修、路粹、娄圭、刘勋、崔琰、刘祯……这个名单并不算短,甚至还有荀彧、张绣,没准也是曹操杀的。其实,前面那几位是事实,史书都有记载,但除了崔琰外,其他几个人所犯何事、因何被杀,记载得相当模糊,有的一笔带过,如路粹、娄圭、刘勋,是他们犯罪该杀还是冤案,史书并未说明;有的虽有说明,却说得含含糊糊,如杨修、刘祯,按照有限的记载,他们的死完全属于曹操因小事而随便开杀戒,但这并不符合曹操的性格。
举一个高柔的例子,因为跟袁绍有亲戚关系,曹操确实想为难他,让他去做司法方面的工作,等他办个“冤假错案”再去追究他,但曹操后来发现高柔这个人很勤恳,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员,就改变了想法,反而重用起高柔来。
高柔的经历至少说明两点:一方面曹操即使要杀人也不是说杀就杀、说办就办,远没有随意到那种程度,如果说杨修只是一句话、刘祯只是一个眼神就挨了刀,就有些太牵强了。崔琰被杀出于一场政治斗争,为的是保证接班人曹丕顺利继位,这另当别论。至于后面的两位,荀彧和张绣,并没有可史料指出他们死于曹操之手,问题是也没有史料对他们的死给一个权威、详细的说明,这笔帐最后还是记在了曹操的头上。
乱世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曹操不是一名圣僧,以普渡众生和不杀为戒律,但纵观他的一生,绝没有以杀戮为手段、为乐趣,包括关于他屠城的那些传说,也都经不起推敲,他所做的基本上是他这个角色和地位的*者都会做的,既谈不上过分,更不能称为嗜杀的魔王。但曹操在身后背负了太多的这方面的恶名,而刘备和孙权的名声显然好得多。这么说不是为曹操“翻案”,对曹操来说其实现在已不需要“翻案”,只是摆一摆史实、发一发感慨罢了。如果站在所谓的“帝王学”角度去看的话,曹操这个人表面严厉,手段其实并不强硬,这大概是他生前被对手屡屡挑战、身后被世人反复诟病的主要原因吧。对孔融这样的人,曹操如果像孙权对待虞翻那样,早早把他流放出去,来一个杀一儆百,也许从此就会少了几分噪音而多了一份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