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火铳加分化敌人的檄文 朱元璋赶走蒙古骑兵

朱元璋是懂得宣传的好处的,文字上口头上的好话有时比刀枪还有力量。要使北方人民明白大军北伐的意义,要解除北方官僚地主对红军的恐惧心理,和瓦解元军的军心士气,火铳石炮没有作用,有用的是宋濂的文章。

朱元璋出军征服方国珍,同时决定了南征和北伐的大计。

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九月间,元璋保有的疆土,大体上据有现在的湖北、湖南、河南东南部和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包括汉水流域和长江下游,是全中国最富庶繁盛,人口密度最高的区域。

南部除元璋以外,分作几个军事单位。以四川为中心的是夏国明玉珍。玉珍本来是西系红军徐寿辉的部将,奉命入川略地,寿辉被弑,自立为陇蜀王,以兵守住瞿塘,和陈友谅断绝来往。至正二十二年(公元1362年)即皇帝位于重庆,建国为夏,年号天统。二十六年病死,子升继位。

云南有元宗室梁王镇守。两广也是元朝的*。福建陈有定虽然跋扈,仍然向元朝效忠。

元璋见夏国主幼兵弱,云南太远,暂时可以放开。最近的目标是福建和两广。

北部在表面上属于元朝,情形更复杂。粗枝大叶地分析,山东是王宣的防地,河南属扩廓帖木儿,关内陇右则有李思齐、张良弼诸军。扩廓和李张二将不和,元璋用兵江浙,元朝几个大将正在起劲内斗,拚个你死我活。道理说不上,无非是争军权,抢地盘。打得发昏,谁也管不到大局,再夹上宫廷阴谋政变,越发纠缠不清。双方都在打算先安内而后攘外,势均力敌,谁也得不到便宜。得便宜的是他们的公敌朱元璋,正应了古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话。元璋趁元朝内部打得火热,他便东征西讨,扩大地盘,充实军力。等到元璋北伐大军兵临城下,这几个英雄才肯放手,停止互相残杀,却又不肯也不甘心合作,眼看着友军一个个被个别击破,终于同归于尽,大家完事。

元军内哄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几年以前。

红军起事后,元朝正规军队完全无用。真正肯打仗的是义军,是由地主巨绅所组织的保卫私家财产生命的地方民兵。义军中最强大的有两支,一支是起自沈丘(今河南沈丘)的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几年来连败红军,重占河北、关陕,克汴梁,定河南,号令达江浙,屯重兵太行山,正预备大举攻取山东时,和另一支义军发生了冲突。

另一支是以义丁和刘福通作战有功,重占襄阳、亳州的答失八都鲁。答失八都鲁死,子孛罗帖木儿代其掌兵,移镇大同。山西晋冀之地都由察罕帖木儿平定,察罕东征,孛罗帖木儿强占晋冀,两军交战几年,元*着急,屡次派人调停讲和,到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双方才答应停战。察罕被刺,子扩廓帖木儿领兵山东,孛罗又领兵来争晋冀,内哄又起。

同时还夹着元*和宫廷的阴谋政变。

脱脱丞相贬死后,哈麻代为宰相。地位高了,想想从前进西天僧,劝皇帝行秘密法,都是丑事,见不得人,说不出口。阴谋废顺帝立皇太子,事泄被杀。太子生母高丽奇皇后和太子都不喜欢顺帝,仍旧阴谋废立,使宦官朴不花和丞相太平接头,太平不肯,太子怀恨,把太平也害死了。宫廷里自然而然分为两派,丞相搠思监和朴不花帮太子,贵臣老的沙帮皇帝。太子派靠扩廓作外援,皇帝派只好拉拢孛罗。

老的沙怕皇太子暗害,逃奔孛罗军中。皇太子怨孛罗收容仇人,搠思监、朴不花就诬害孛罗和老的沙图谋不轨。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四月诏命扩廓出兵讨伐。孛罗知道圣旨是假的,先下手为强,竟带大军进向大都,顺帝杀搠思监、朴不花谢罪,孛罗才回师大同。太子失败了,不甘心,逃出大都,再征扩廓兵打孛罗,攻大同。孛罗还是老文章,又举兵进攻大都,太子战败,逃到太原。孛罗入都,作中书右丞相。二十五年太子又调扩廓和诸路兵进攻,孛罗战败,被刺死于宫中,战事结束,扩廓入都代为丞相。

太子奔太原时,要仿效唐肃宗灵武故事,自立为皇帝,扩廓不依。到扩廓入大都,奇皇后又使人来说,要扩廓带重兵拥太子进宫,逼顺帝让位,扩廓又不肯。这样,太子母子都恨死扩廓,结下深仇。扩廓在军中久了,作不惯丞相,朝中大臣嫌他不是根脚官人(世代贵族),有点另眼相看,扩廓没趣,自愿出外带兵,顺帝封他为河南王,代皇太子亲征。

至正二十六年,扩廓回到河南,调度各处军马,用檄文调关中四将军会师。李思齐得调兵札,大怒,骂说:“乳臭小儿,黄发还没退,敢来调我!我跟你父亲同乡里,同起义兵,你父亲进酒,还三拜才喝,你在我面前连站脚处都没有,居然称总兵,敢命令我!”下令各部,一戈一甲不许出武关,王保保(扩廓原名)来见,则整兵杀之。张良弼、孔兴、脱列伯三军也不受节制。扩廓军令不行,勃然大怒,把南征一事暂且放下,进军关中攻李思齐。思齐等四人也会兵,盟于含元殿,合力抵抗。两军相持连年,数百战,不分胜负。顺帝再三令扩廓停战,一意南征,扩廓不听。扩廓部将貊高带的是孛罗旧部,他们半路上计议:“朝廷调我们打妖贼,如今却去打李思齐,李思齐是官军,官军杀官军,可不糊涂透顶?”逼貊高倒戈声讨扩廓,顺帝也心忌扩廓兵权太重,不听调度,太子从中挑拨,大臣们全说他坏话。顺帝决策,下诏书解除扩廓兵权,部兵分归诸将统率。特设抚军院,以太子统帅全国军马,专防扩廓。

元璋特别看重间谍机构,训练了大批人员,又舍得花钱,侦探得上面说的详细情形,决定利用时机,南征北伐同时并进。十月,以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师二十五万,由淮人河,北伐中原。胡廷瑞为征南将军,何文辉为副将军,取福建。湖广行省平章杨璟、左丞周德兴,取广西。

取福建兵分三路,胡廷瑞、何文辉率步骑从江西度杉关为正兵,汤和、廖永忠由明州(宁波)以舟师取福州为奇兵,李文忠由浦城攻建宁为疑兵。陈友定的根据地延平(南平)和福州犄角,建宁(建瓯)则为延平外线据点,驻有重兵。三路大军分别出动,正兵使敌人以主力应战,奇兵使敌人不测所以,疑兵分敌人兵力。

陈友定,福建人,农人出身,为人沉着勇敢,讲义气,好打抱不平,在地方上很有点声望。西系红军进福建,友定站在地主方面,投效作民兵,立下战功,升为小兵官,占领很多城池,积官到福建行省平章,镇守闽中八郡,虽然威福自擅,刑赏在手,对元朝极为恭顺,年年运粮到大都。朱元璋占婺州后,和友定接境。至正二十五年二月,友定进攻处州,为西吴大将胡深所败。深乘胜追击,元璋调发江西驻军南下。准备两路会师,一举攻下延平。吃亏的是胡深孤军深入,太突出了,中伏被俘,为友定所杀,平闽计划受了挫折,暂时搁起。

方国珍投降,西吴水师乘胜南下。友定和元朝本部隔绝,孤立无援。福州建宁先后失守,延平被围。友定和僚属诀别,服毒自杀不死,被俘到应天。元璋责备他攻处州,杀胡深的罪过,友定不屈,厉声回答:“国破家亡,死就算了,何必多说!”元璋发明一种刑罚叫铜马,就是古代炮烙之刑,拿友定来试验,伏上一会儿全身都化成灰。友定的儿子也同时被杀。

西吴从出兵到克服延平,费时四月,从克服延平到平定全国,又费了八个月工夫。

平定两广的战略,也是分兵三路,第一路杨景、周德兴由湖南取广西。第二路陆仲亭由韶州(今广东曲江)捣德庆,第三路是平闽的水师,由海道取广州。第一路军于吴元年十月出发,第二三路军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二月出发。所遇抵抗以第一路军为最大。从衡州到广西的进军路线,第一个名城永州(湖南零陵),第二个全州(广西全县),都经过激烈血战,才能占领,进围靖江(广西桂林)。第二路军于三个月内平定北江和西江三角地带,隔断广州和靖江的交通。第三路军几乎是没有作战,廖永忠的使者向元江西分省左丞何真劝降,大军到潮州,何真就送上印章图籍户口,奉表归附,广州附近州县不战而下。廖沿西江入广西,北上会合第一军攻围靖江。两个月后,洪武元年六月,靖江城破。七月广西平定。两广全归元璋版图。

福建两广平定后,南部除掉四川、云南以外,都联成一气了。大后方的人力和财力,供给北伐军以无限的助力。

北伐军的出发,事前经过元璋和刘基仔细商定了作战计划,再和诸将在军事会议上研究决定。常遇春提出的作战方案,是攻坚战术,以为南方都平安了,兵力有余,直取元都,以我百战的精兵,来消灭元朝疲惫的兵力,非胜不可,到都城攻下后,分兵扫荡,其他城池也可以不战而下。元璋的看法正好相反,指出直攻大都的危险性,以为元朝建了上百年的都城,防御工事一定很坚强,假定大军孤军深人,前有坚城,后边补给线被切断,元朝的援兵四面八方赶到,进不了,退不得,岂不坏事?不如用斫树的法子,先去枝叶,再挖老根,先取山东,撤掉大都的屏风,回师下河南,断掉它的羽翼,进据潼关,占领了它的门户,军事要点都拿到手了,再进围大都,那时势孤援绝,自然不战可取了。常遇春还是上次坚持直取平江的见解,以为巢穴根本一下,支干自然不成问题,但没有计较到孤军深人,后方的交通线如何保持,万一被切断了,兵员和粮食的补充便陷入绝境,固然可以侥幸成功,但是太冒险了,非万全之计。元璋的战术是稳扎稳打,步步扩大,占领地和后方联在一起,补给线在自己兵力控制之下,立于不败之地,确是胜算。诸将都同声说好。

北伐军的统帅部,也经过严密慎重的组织。在平陈友谅以前,诸将直接由元璋亲自指挥,不相统率。有一次打了大胜仗,常遇春把汉的降兵全部杀死,徐达阻止不住,才派定徐达作大将军,节制诸将。这次北伐大军,关系更重大,徐达用兵持重,有纪律,尤其要紧的,是生性小心谨慎,听话服从,靠得住,放得下心,任为征虏大将军,统帅全军。常遇春摧锋陷阵,所向无敌,当着百万大军,决不气馁,勇敢先登,任为副将军。元璋担心他健斗轻敌,特别约束告诫,如大敌当前,以遇春作前锋,和参将冯胜分左右翼,将精锐进击。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勇冠诸军,使独当一面。大将军专主中军,责任是决定战略,策励诸将,不可轻动。

元璋再三申明纪律,告谕将士以北伐意义,战争目的不止是略地攻城,重要的是推翻这个坏*,解除人民痛苦。所经地方和打下的城子,不可乱杀人,不可抢财物,不要毁坏房屋,破损农具,勿杀耕牛,勿掠人子女,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大军了,以前的作风都得改掉。如有收留下的遗弃儿女,父母亲戚来讨,得立刻还,不可掯勒,坏了名气。

元璋是懂得宣传的好处的,文字上口头上的好话有时比刀枪还有力量。要使北方人民明白大军北伐的意义,要解除北方官僚地主对红军的恐惧心理,和瓦解元军的军心士气,火铳石炮没有作用,有用的是宋濂的文章。宋濂奉命写的告北方官吏人民的檄文说: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内外,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蒸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常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悯。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乃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尊主”本作“尊元”。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明太祖实录》作“恭天成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群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这是元璋幕僚中儒生系统的杰作,代表几千年来儒家的正统思想。这篇文字的中心思想有两点:第一是民族革命,特别强调夷夏的分别,特别强调中国应由中国人自己来治理。过去不幸被外族侵人,冠履倒置,现在要“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了,这两句响亮动听的口号,比之红军初起时所提出的恢复赵宋政权,已从狭隘的恢复一个已被遗忘的皇家,进而为广泛的恢复民族独立,进步何止千里!以此为号召,自然更能普遍地获得全民的拥护和支持,尤其是打动了儒生士大夫的心。第二是复兴道统,亦即旧有的文化的思想的系统之恢复。文中指出“礼义者御世之大防”,也就是说“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朝廷者天下之根本”是纲是纪,这一套正是儒家的中心思想,也就是多少年来维持统治的金科玉律。大之治国,小之修身,从政治到生活,都套在这一个模子中。蒙古人入主中国,开头君明臣良,还能够纲维天下,中期以后,这模子被破坏了,弄得乱七八糟。如今北伐,目的在“立纲陈纪,救济斯民”,重建旧模子,恢复这个世世相传的传统文化和生活习惯。这比之红军初起时所宣传的弥勒佛和明王出世的空幻的理想世界,已进而为更切实的具体的文化的生活习惯的正常化,自然高明得多,能广泛地获得那苦于社会动荡的小民的拥护和支持,更能吸引儒生士大夫的深切同情。

骂元朝,说他破坏传统文化,说他政治贪污腐化,营私毒虐,是个坏*,上天已经厌弃他了。

骂元朝将军,河洛、指扩廓帖木儿,扩廓原来是汉人,名王保保,为母舅色目人察罕帖木儿养子,元帝赐以蒙古名,是抬举他算蒙古人的意思。关、陕指李思齐等四将军。骂扩廓用外族名字,以夷变夏,跋扈要君。骂李思齐说他制造内乱,不忠于国。这两批有实力的人都要不得,不能作华夏之主。那山,谁应该来治理中国呢?下一段指出当然是出身“淮右布衣”的朱元璋。淮右布衣这一身份,以后极为元璋所喜爱,有时也稍变花样,说成“江左布衣”、“淮西布衣”,等等读朱元璋的诏令,很难发现有几篇文字没有卖弄他出身“布衣”的。无论对内对外的诏令文告,有理无理都要插进这一句,成为卖弄成就的口头禅了。

妖人当然是指韩林儿。此地插进这一称呼,等于秃子骂和尚,用意是撇清,告诉北方人民,我在骂妖人,可见我决非妖人,我说“妖人已灭”,更可见我决非妖人。你们也许有怕红军的,我并非妖人,你们不必害怕。这说法表白他正面是讲礼义的,不同于元朝,也不同于红军,反面替自己洗刷,勾销了过去十七年来他是红军头目这一事实。

临了,说明要“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宫之威仪”,掮出逐虏雪耻的使命。

最后,为了缓和蒙古、色目人的反抗心理,声明只要他们知礼义,加入中国文化系统,也就承认是中国公民,和中国人民一样看待。

前一年讨张士诚的檄文,只是消极地踢开红军,空洞地骂元*。到这时候,才鲜明地具体地积极的提出民族革命的口号,和保持传统文化的政纲。这是元璋幕府里儒生群的再一次胜利,也是朱元璋的再次转变。

这一宣传文告的作用,使北方儒生士大夫放心了,因为已经不再是被毁灭的对象了。北方的农民也明白了,吴军之来,是为了恢复秩序,安定生活。官吏们不害怕了,只要投降就可保全。蒙古、色目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死命作战了,因为檄文说只要愿为臣民,就可得到保护。除了蒙古皇帝和贵族,全被宣传感动了。投降的,放下武器的,以至倒过枪尖来杀鞑子的,一天天加多,北伐军因之得以顺利进军,在很短的时间内,收复已经沦陷了四百三十年的土地,平定西北,统一全国。

北伐军徐达一军由淮入河是主力,征戍将军邓愈由襄阳北略南阳以北州郡是偏师,目的在分散元军兵力。

从军事进展情形看,徐达是按照预定的全盘计划,完美执行,一点没有差失的。这个计划如上文所说,要点是步步推进。第一步,从出师这天算起,到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前后三个多月,平定山东。

第二步由山东取河南。一路由南面取归德(今河南商丘)、许州(今河南许昌),和邓愈军会师,抄汴梁(今河南开封)的后路。一路北下,由郓城渡黄河直达陈桥,像两个钳子夹住,汴梁不战而降。进败元军于洛水,河南(洛阳)降,河南全境平定。别将冯胜克潼关,李思齐、张良弼遁走。这是洪武元年三四两个月间的事。

鲁、豫既定,潼关一军堵住元关中军的出路,三面包围大都的局势已定。五月,元璋亲自到汴梁,大会诸将,重新检讨战局和决定战略。

当北伐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中原,各地告急的羽书,雪片似飞向大都的时候,元军正忙于内哄,杀声震动大地,政局反覆和军权转移,交会错综,缠夹不清。扩廓被解除兵权后,退兵据泽州(今山西晋城),威风一倒,部将关保投向*。顺帝以为扩廓势孤,诏李思齐等军东出关,和貊高合军围攻扩廓,令关保以所部戍守太原。扩廓愤极,引军据太原,尽杀朝廷所置官吏。顺帝也急了,下诏书削扩廓在身官爵,令诸军四面讨伐。元璋大军就趁这时机,下山东,取汴梁,元将望风降附,无一人抵抗,无一军堵截,小城降,大城也降,汉官汉将弃城逃走,蒙古、色目也弃城逃走,真正是“土崩瓦解”,“势如破竹”。

到了潼关失守,貊高、关保又为扩廓所擒杀,顺帝才害怕发急,不好转圜,末了还是把一切过错都算是太子作的,取消抚军院,尽复扩廓官爵,令和李思齐分道南征。两人也才着慌,正准备调遣军队,整装出发,可是太晚了,北伐军已经向大都推进,挽救不及了。

第三步攻势的目标才是大都。闰七月徐达大会诸将于临清,马步舟师沿运河直上,连下德州涌州,元军连吃败仗,毫无斗志,顺帝怕被俘虏,蹈徽、钦二帝和瀛国公的覆辙,二十八日夜三鼓,率后妃太子逃奔上都(开平,今察哈尔多伦县地。编者按:即今内蒙古自治区多伦县西北)。八月初二北伐军进人大都,沦陷了四百三十年的名都,到这一天才算光复旧物。从宋太祖到宋神宗以来,没有能够实践的民族愿望,算是达到目的了,历史的错误、污点,算是湔雪了。自古以来对北方蛮族的国际线--长城,从这一天起,再度成为中华人民的自卫堡垒了。蒙古*--成吉思汗后人君临中国的政权,从灭金算起,有一百三十四年,从灭宋算起,有九十年,到这一天,结束了!

元大都虽下,顺帝在上都依然可以发号施令,元军实力依然强大完整。徐达、常遇春移师进取山西陕西,从洪武元年八月到第二年八月,整整一年,才完成第四步的战果。在这一年内,元军不但坚持抵抗,而且还有力量作几次大规模反攻。在整个北伐战役中,可说是最艰苦的一段。

西征军从河北进人山西南部,扩廓遣将以兵来争泽州,大败西征军,又乘北平(元璋改大都为北平府)空虚,亲出雁门关偷袭。徐达得到情报,也不回救,迳率大军直捣扩廓的根本太原。扩廓进军才到半路,回军援救,半夜被袭击,不知所措,以十八骑北走,山西平。

洪武二年三月西征军入奉元路(西安),李思齐逃奔凤翔,又奔临洮,大军进逼,势穷力竭,只好投降。元军又乘虚攻通州,北平无重兵,常遇春、李文忠率步骑九万还救,直捣元上都(开平),元顺帝北逃沙漠,北平也转危为安。遇春暴卒,李文忠领会合大军并力西征,大败围攻大同的元军,生擒脱列伯,杀孔兴。顺帝见几次计划,都已失败,知道不行了,叹一口气,从此打消了南下反攻的想头,定下心,重新回到他祖宗时幕天席地,跟水草转徒的生活,中国皇帝虽然作不成了,也还是称雄漠北的蒙古可汗。徐达大军继续西进,张良弼逃奔宁夏,为扩廓所执。其弟良臣以庆阳降,不久又反,城破被杀,陕西平定。

李思齐、孔兴、脱列伯、张良弼兄弟,降的降,死的死,元朝大将只剩扩廓帖木儿还拥大兵驻屯宁夏,不时出兵攻掠,边境守军不得安逸。刘基警告元璋说:“不可轻看扩廓,此人真是将材。”洪武三年又命大将军徐达总大兵征沙漠,扩廓方围兰州,解围回救,大败奔和林(今外蒙古库伦西南编者按:即今蒙古乌兰巴托西南。)。五年,又动员大军分道进攻,到岭北为扩廓所大败。廿五年后元璋想起这次失败,还非常伤心,写信告诫他儿子朱、朱棣说:“吾用兵一世,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军士。正欲养锐,以观胡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兵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据同时人记载,连同过去几次的损失,合计死亡有四十多万人,元璋竟把责任推给诸将了。其实元璋对扩廓最不放心,曾说“如今天下一家了,尚有三事未了,挂在心头:一件少传国,一件王保保未擒,一件元太子无音问。”到洪武八年,扩廓死,西北的守军才得休息,元璋和他的将军们背地里都叹了一口气。

察罕死后,扩廓继掌兵权,元璋曾打发人去通好,七次去信,好说歹说,求通商,求助讨孛罗,求两下互不侵犯,各守封疆,送锦绮纱罗,送马疋,吊丧,问候,全做到了,使者都被扣留,也不回信。扩廓孤军出塞以后,家属被俘,又使人送信去劝降,娶他妹子作第二子秦王妃,还是不理。最后派李思齐去,见面时扩廓以礼相待,辞回时还派骑士送到交界地方,正要分别,骑士说:“奉总兵令,请留一点东西作纪念。”思齐答:“我为公差远来,无以留赠。”骑士直说:“我要你的一只手臂。”思齐知不可免,只好砍掉一只手臂,回来后不几天就死了俞本《纪事录》、《明史卷一二四·扩廓帖木儿传》。。元璋以此益发心敬扩廓,一天大会诸将,问道:“我朝谁为奇男子?”都说:“常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无敌,真奇男子。”元璋笑说:“遇春虽然是人杰,我还可以臣服他。可是王保保就决不肯,这人才是奇男子!”

北方平定,洪武四年正月出兵伐夏。汤和为征西将军,周德兴、廖永忠为副将军,率舟师由瞿塘攻重庆;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顾时为副将军,率步骑由秦、陇取成都。

明玉珍,随州人。农人出身,身长八尺,目重瞳,性刚直,为乡里所服。徐寿辉起兵,玉珍招集乡人,结塞栅以保乡里,被推作屯长,寿辉使人招降,不得已加入红军,作统兵征虏大元帅。据蜀称帝后,保境安民,礼聘名士,专务节俭,开进士科,求雅乐,赋税十分取一,下令去释道二教,止奉弥勒,普遍建立弥勒佛堂。天下大乱,四川独能休兵息民,百姓安居乐业。在位五年,死时才三十六岁。子明升以十岁孩子继位,诸将争权,互相残杀,大权旁落,国势日渐衰弱。

夏国见大军压境,倚仗瞿塘天险,以铁索横断关口,凿两岸石壁,引绳作飞桥,以木板置炮石木竿铁铳,两岸置炮,层层布防,以为舟师决不能过。汤和水军果然被阻,三个月不能前进一步。

夏人把重兵都配置在东线,北边防务空虚,傅友德趁机南下,连据名城,以克复城池日子写木牌,投在汉江,廖永忠得到消息,从间道绕过敌后,两面夹攻,断飞桥,烧铁索,水陆并进,夏兵抵挡不住,明升乞降。傅友德进攻成都,成都知重庆已失,也降。十月汤和等全定川蜀郡县,夏亡。

陈友谅的儿子陈理和明升,后来一起被送到高丽去住,两家子孙到明朝中期还有人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