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的故事 刘邦两大破天荒 贫民文盲君王凳

第一个底层小民做天子

公元前202年,刘邦借韩信之力在垓下灭了项羽,又立马搞突然袭击夺了韩信兵权,实力稳操一人之手,“老子天下第一”,于是急不可待地由汉王改称汉皇帝,汉王朝由此开局。

是在今天的山东定陶。天寒地冻的北方正月,荒凉破败的氾水北岸,登极仪式进行得如刘邦的流氓习性一样潦草而随意。假戏真做,刘邦的诸侯将相们先来一番“请登帝位”的乞求,刘邦接着假惺惺地来一番谦让。群臣煞有介事地再来一番劝进,虽说“大王起微细”,出身不大尊贵,但您“诛暴逆,平定四海”,功高当作皇帝呀。刘邦再摆出一副为众人逼迫,实在“不得已”,只好违心破例,勉为其难的样子,“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嘿嘿,你们硬觉得我当皇帝合适,那就以国家利益为重吧。“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阳”。

司马迁在《史记·高祖本纪》中,真实地记下了当时的场景。这场景在今天看来,有如三流演员彩排,蹩脚生硬,扭捏作态。然而,却万不可因此忽视了刘邦君臣这场政治游戏巨大而深远的历史意义。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秦末,所有政权的创始者,不管是唤作帝,唤作王,还是唤作天子,唤作皇帝,查其身份,都有着堂皇而悠久的家世渊源,由底层小民“起微细”直接一步跃上全国最高统治者的宝座,做天子,建王朝,刘邦可谓第一人。

《史记》是我国第一部以王朝和人物为纲,主要记王朝之史的通史,其专记帝王的十二本纪,所记五帝、夏、商、周、秦、汉六个全国性政权的创始者,刘邦之外,其余五人,皆出于世代诸侯之家。打开《史记》,跳入眼帘的第一行正文,便是庄严而隆重地记述五帝之首的黄帝的显赫身世:“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父亲少典是有熊国的国君,自身姓氏也直接标明是公侯之后,你看,如今举世公认的我们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血统何等高贵,起点何等辉煌,可真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呀。其后四帝,顺势高扬,“奔流到海不复回”,颛顼、高辛、尧、舜,一脉相承,皆黄帝子孙。再之后,夏朝开国之君“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灭夏朝而兴商朝的汤,其初祖契,是黄帝曾孙帝高辛的妾生子,“兴于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于百姓”,被舜帝封于商,汤已是第九代地*权商国的国君。灭商朝而兴周朝的周武王,其初祖后稷,比商汤的初祖契身份更高贵,是帝高辛的大老婆的儿子,以擅长农业而早享盛名,尧时已为天下农官并建国,自那以后,历尧、舜、禹时代和夏朝、商朝,“皆有令德”,到周武王时,已传国十六代,历时一千多年。彻底取代周朝而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其初祖大业,是黄帝之孙帝颛顼的外孙,大业之子于帝舜时得国,到秦始皇时已传国近40代。

不仅全国性政权如此,地*权的开国首领,也必须统统出自贵族之门。《史记》所记吴、鲁、燕、陈、卫、宋、晋、楚、越、郑、赵、魏、韩和姜齐、田齐等诸侯国的第一任君主,没有哪一个不是渊源有自的世代贵族。就连曾一度做过杀牛的屠夫和卖饮食的摊贩的姜太公,其先祖也是吕国国君,所以姜太公姓吕名尚,而他本人其时也正做羌族的首领,率领羌族与周人联盟而灭商,得以做了姜齐的开国之君。后来以田齐取代姜齐的田氏,乃舜帝后裔,陈国公族,从陈国跑到姜齐,世为高官,苦苦经营近200年,历10代,才得以废姜齐而建田齐。

所以,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将刘邦以前的政治史归结为四个字:“无土不王”,没有根基,不得为王。的确,自黄帝起,数千年间的王朝更替和地*权易主,历史,只重复一个事实,只复述一个常识:开国之君必贵种,野小子们别做梦。

然而,这个铁则,被“起微细”的刘邦在公元前202年那天嘿嘿一笑,就再也铁不下去了。

司马迁写《史记》,于本纪和世家,凡记刘邦之前的天子王侯,开篇必记明传主的家世、姓氏、名号,而到本朝开国皇帝的《高祖本纪》,理应更加大书特书,却一改惯例,低调行文,径直写道:高祖,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既不写刘邦的家世,于刘邦及其父亲、母亲也不写名讳,显然是无所可记,只好如实阙如。因为按那个时代的规矩,凡士以上贵族,必定姓、氏、名(包括字、号)俱全,而细微低贱之人,则一般只有姓,无氏,也无名——没有资格论氏起名呀。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够穷了吧?人们也知道他姓颜,名回,字子渊。与刘邦同时的陈胜,“尝与人佣耕”,给人当雇工,社会地位够低了吧?史书也清清楚楚地记载,他姓陈,名胜,字涉。而刘邦一家,祖上无事可记,父子无名可载,只知道时人按模糊叫法,称其老爸为太公——老大爷,老妈为媪——老太婆。刘邦兄弟四人,三人同父同母,按照世俗通行的伯仲叔季的叫法,人们称老大为伯:刘老大;老二为仲:刘老二;刘邦排行老三,就称其为季:刘老三,或刘老幺。至于后来常说的刘邦姓刘、名邦、字季,最早见于东汉末年荀悦《汉纪》,那已是刘邦身后400年的记载了。穷得到处蹭饭赖账,低贱到不知祖宗来历,父子两代都是莫名大王,连雇工也不如,刘邦的家世和身份也真“微细”得没法再微细了。

就是这样一个起于细微的刘邦,居然*八年,就统一天下,当了皇帝。要说破天荒,中华五千年政治史上,刘邦破的这个天荒也真够大的了。

谈到刘邦这次破天荒的意义,史家的普遍说法,是称刘邦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农民皇帝。乍一听,似乎颇有道理,细一想,就觉得远远不够。比较到位的评价应该是:刘邦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社会底层人物做了全国性政权的最高统治者,不仅仅是农民做皇帝而已。

在刘邦之前,中国还从未有过社会底层人物登上全国至尊之位,奴隶中没有过,农民中也没有过。当奴隶的,通过个人奋斗,最高获得过相当于后世丞相或宰相的地位,如商代辅佐武丁中兴的名相傅说,就是奴隶出身。先秦的奴隶起义,似乎还没有夺取政权的意识,当然也不会因此从奴隶中产生岀最高统治者来。刘邦之前,农民中已有王侯意识,农民起义已建立过政权,并从农民中产生了王,陈胜就是如此。不过,陈胜虽然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惊天呐喊,并领导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建立张楚政权,称王而号令天下,但全国性政权尚未建起便迅即失败身亡。刘邦则一举成功,灭群雄,建大汉,称皇帝,成为中国历史上完全意义的“起微细”而践至尊者。微细而创盛大,草民而登至尊,刘邦以巨大的反差,让历史变色,为天地生色。从骨子里瞧不起刘邦的司马迁,写史至此,也止不住连连感叹,一边问天,一边赞赏:“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