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的晚清*:解密*内外的左宗棠

左宗棠在他的一生中,总是表现得如同一个愤青,个性张扬。

这当然与他早年的怀才不遇有关。3次会试,却3次落榜,终身只是个举人,这在讲究学历的*,无疑是人生的负资产。落榜之后,一般就是如何奋争的励志故事,而左宗棠的优点在于,不再将精力放到钻研公务员考试入门之类,而是精研舆地、兵法,按他自己的话说,是“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这种出道晚的非典型*,往往个性鲜明、敢于亮剑,无论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地雷阵,都敢蹚一蹚。这种个性,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被*“格式化”之前,一直都在野蛮生长;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们长期都被边缘化、却竭力在争夺阳光、空气和水,一旦破茧而出,便会紧紧抓住手边的机会,用足用好,也就“大行不顾细谨”了。

左宗棠给湖南巡抚骆秉章打工时,已经年过不惑,却依然生猛,常在办公室内慷慨论事,旁若无人。这本来是犯了办公室政治的大忌,但是左宗棠运气好,摊上了一个好领导,骆会静静地听他夸夸其谈,并不阻止,更不批评。

左宗棠在骆秉章幕府中,闹得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樊燮案”。这是左的愤青性格,给自己招来了不测之祸。还好他的儿女亲家郭嵩焘当时是“南书房行走”,属于*办公厅的高级*,为了保他,甚至向皇帝说出了“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的重话。曾国藩、胡林翼等前线将帅也出面说情,最后保下了左的性命。

在中国特色的官场中,坏脾气足以害死人,而左宗棠能创造不死的奇迹,其实还是托庇于那个动荡的时代——当这个政权在拼命自我拯救的时候,对于坏脾气的人才,也就有了更高的宽容度。

“敌友”莫辨

作为幕僚的左宗棠,虽然个性张扬,毕竟手上没权,对于领导们而言是可用之才,而没有任何威胁。但是,一旦这个愤青自己开始掌握实权,就变得更加桀骜难以控制。

“樊燮案”后,左宗棠因祸得福,在*内成了知名人才,不久就受命自行招募一支军队,这就是湘军中相对独立的“楚军”。而到曾国藩出任两江总督后,左宗棠又被*任命为浙江巡抚,正式开牙建府,却自此与曾国藩交恶。

先是在曾国藩与江西巡抚沈葆桢围绕江西厘金的争斗中,左宗棠出乎意料地支持了沈葆桢,对抗曾国藩,这令曾国藩十分生气,此后只要谈到沈葆祯,便骂沈乃左的“死党”。

他们之间更大的冲突,在湘军攻占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南京)之后。曾国荃向*报称,洪秀全之子幼天王“纵未毙于烈火,亦必死于乱军之中”,这一说法得到了曾国藩的支持。但是,左宗棠偏偏要唱反调,报告说洪秀全之子其实已逃出南京,遁入广德。曾国藩恼羞成怒,弹劾左谎报,并指责左纵容杭州之敌逃逸,左亦反唇相讥。两人反目为仇,唇枪舌战。最后,洪秀全之子果然在南京之外的地方被捕,证明了左的正确,曾左二人自此断交。

后人读史至此,往往会扼腕叹息。作为“古今完人”典范的曾国藩,何以会在这件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低级错误呢?不仅令剿灭太平天国的功绩多了一个污点,也把自己一手培养的左宗棠搞成了政敌。而对左宗棠来说,虽然结果正确,却也难免给人恩将仇报、把曾家兄弟当踏脚石的感觉。毕竟,对于任何熟谙中国特色的官场中人来说,他完全有更多的办法既顾全面子、又顾全里子,而公开挑战曾国藩,似乎也太愤青了一些。

其实,在这一事件上,左宗棠一点也不愤青,曾国藩一点也没出错。

早在湘军光复武昌时,咸丰皇帝大喜道:“不意曾国藩一书生,乃能建此奇功”,准备任命曾国藩署理(代理)湖北巡抚。但是,军机大臣祁寯藻进言道:“曾国藩以侍郎在籍,犹匹夫耳。匹夫居闾里,一呼,蹶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福也。”因此,曾国藩直到六七年后才得到地方的实权。而在他出任两江总督的同时,*还任命了左宗棠和李鸿章分别出任浙江和江苏巡抚,这看似赏功任能,实际上却是对曾系人马分化瓦解,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掺沙子”的方式。

对于*的这种难言之隐,以曾左李这样的人杰,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不只左宗棠开始公然地与曾国藩叫板,即便李鸿章这样的曾系门生,也不再唯马首是瞻。只是,左、李二人独立门户的方式不同,左的方式过于令曾难堪了。

“愤青”成长

在左宗棠西征中,立下关键功劳的,就是帮助他筹措粮草资金的胡雪岩。而他们两人的关系,足以证明左宗棠在外表显示出来的愤青个性,或许只是一道高明的、非典型的官场包装。

左宗棠的西征军费中,有1595万两是胡雪岩从外资银行弄来的贷款。胡雪岩与老外们串通,通过多报利息,个人赚了288.33万两,如果加上外资银行支付的佣金,其利润高达537.82万两。对此,左宗棠不仅知情,还帮着*向*解释为何利率如此之高。(参阅本报2011年5月23日《大清首善之死》)

没有任何证据直接证明左宗棠不是个两袖清风的好*,但从救济境内的灾民,到捐枪捐炮搞军民共建,胡雪岩几乎所有的慈善行为,都是围绕着左宗棠进行的。这种特殊的“政治献金”,大大提升了左大人的政绩,也令*在仕途上年年有进步。

胡雪岩被双规后,债主盈门,把个专案组弄得昏头昏脑。忽然,左宗棠亲临专案组,接见债主,拿着账本亲为查询,这些官员们“皆嗫嚅不敢直对,至有十余万仅认一二千金者,盖恐干严诘款之来处也”——怕这位左大清官追查巨额财产的来路。于是,左宗棠“将机就计,提笔为之涂改,故不一刻数百万存款仅三十余万了之。”

这哪里还有点“愤青”的影子,分明是一个深谙宦海技巧的老吏。

而在围绕西征之前展开的“塞防”“海防”之争,后世往往将左宗棠等塞防派奉为民族英雄,而将李鸿章的海防派(主张先保琉球)斥为汉奸。倒是一贯以愤青面貌出现的左宗棠,留下了为李鸿章辩护的最好说法:

“今之论海防者,以目前无暇专顾西域,且宜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以停撤之饷习济海防;论塞防者,以俄人狡焉思逞,宜以全力注重西征,西北无虞,东南自固。此皆人臣谋国之忠,不以一己之私见自封者也。”

这哪里还有点“愤青”的影子,分明又是一个老成谋国的贤相良将。

左宗棠的愤青形象,实在只是一件剪裁得体的外衣……